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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二日,姜颜换了少年的装扮,去了一趟北镇抚司驻扎在京师的卫所。

积雪斑驳,到了正阳门便属皇宫范畴,前方不能再通行。姜颜手里拿了一串嫣红的糖葫芦,朝守门的两名校尉拱手笑道:“在下国子学学生姜颜,请求面见锦衣卫苻离苻小旗,可否劳烦二位官爷通传一声?”

那两名年轻的锦衣卫看也不看,挥手驱赶道:“锦衣卫卫所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见就见的地方?快走快走!若是妨碍里头大人办案,小心折了你的细胳膊细腿!”

被摆了脸色,姜颜也不恼,只笑吟吟地掏出几钱碎银塞入他们手中,诚恳道:“在下真是苻小旗的朋友,听闻他此次伤重,特来探望,辛苦二位官爷通融通融。”

见姜颜通情达理,又得了好处,那两名校尉的脸色好看了些,放缓语气道:“你等着。”便转身进了卫所。

不稍片刻,那拿了碎银前去通传的校尉回来了,神情已和刚才大不相同,甚至是换上了几分笑颜,做了个‘请’的手势:“卫所有规矩,还请阁下进门后莫要乱问乱看。”

“好。”姜颜点头应允,跟着那校尉一同进了卫所大门。

她手拿着糖葫芦,鼻尖能嗅到醉人的酸甜香味,心情却不似脚步那么轻松。昨天魏惊鸿去打听了,受伤的人中的确有苻离,至于伤到了何处却是一概不知,姜颜想起那句‘似乎伤势颇重’,心中有些忐忑难安。

转过练兵的校场,围墙后是一排房舍,虽然古朴,但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连一根杂草也未曾见到。校尉在最北向阳的一间屋前站定,示意姜颜道:“小苻大人正在里头养伤,你们先聊。半个时辰后换班,您记得在那之前出来。”

姜颜点头。待校尉离去,姜颜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糖葫芦藏在身后,伸手叩了叩门。

清冷的嗓音立刻传来:“进来。”

姜颜推门进去,入目先是一间不大的厅房,一桌两椅,书架上摆着些许书籍,墙边放着刀剑和弓矢。厅堂垂着帘子,掀开继续朝里走去,便是向阳的一间寝房。

刚下过雪,即便窗户向阳也感受不到多少暖意。苻离已穿戴齐整,规规矩矩地坐在窗边书桌旁等她。

见姜颜进来,他神情一暖,下意识起身,却因牵连到伤口而微微皱眉。

“哎,你别动。”姜颜忙快步走过去,伸出空着的手将苻离按回椅子上坐好,蹙起眉头道,“受了伤,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没到那地步。”苻离又不管不顾地起身,“想喝什么茶?我这里只有龙井,还是陈茶。”

“我不喝,你坐下!”虽说苻离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许多,但一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姜颜仍是觉得心惊,去年朔州那场战乱仿佛历历在目。

“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啊……”姜颜自顾自坐在苻离身侧,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晃出来,递给他道,“喏,这个给你。”

红艳艳的一串山楂,挂着晶莹剔透的糖衣,是这间陋室里唯一的一抹亮色。糖葫芦后藏着姜颜灵动的笑颜,一时间太过耀眼,苻离怔愣了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

两人的手指短暂地触碰在一起,又飞快地松离。

姜颜伸手挠了挠鬓角,清了清嗓子问:“你伤哪儿了?听说你为太子挡了一箭,可是真的?”

苻离垂首望着手中的糖葫芦,转了转竹签,点点头道:“不碍事。”

见到她,便不那么疼了。

“你到底伤哪儿了?”见苻离裹得严实,浑身上下不见伤口,可唇色却微微发白,姜颜实在放心不下。

“已经没事了。”苻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捂着不肯说。

他避而不谈,姜颜有些生气,沉下脸道:“我是来探伤的。你若不说,我便走了。”说罢,她作势起身。

苻离顾不得赏玩糖葫芦,忙伸手拉住姜颜的手腕,仰首望着她道:“在左腹。”

闻言,姜颜讶然道:“你伤着肚子了?肚子受伤了你还坐着同我闲聊?不会更痛吗?”

苻离道:“并未伤及脏腑,皮肉伤,三两日便好了。”

姜颜深吸一口气:“你给我回床上躺着!”

苻离一脸固执:“不用。”

姜颜漠然道:“那我走了。”

于是苻离腾地一声站起,大步走到床沿边坐下。他握着糖葫芦,沉默半晌才皱眉道:“你越发恃宠而骄。”

姜颜被他气笑了,反问道:“谁宠我?谁??”

苻离轻轻别过头,冷峻的侧颜精致完美,仿佛又回到了国子监为同窗时的清高倨傲。姜颜走过去,伸手将绣枕垫在他腰后,继而坐在床沿望着他道:“哎苻离,你是不是觉得在我面前展露伤口,是件特别丢脸的事儿?”

从在朔州时,他硬着头皮拔箭,血溅三尺时,姜颜便隐约察觉到了。

苻离没说话。

姜颜便当他默认了,叹道:“虽然我并不觉得,你受伤是件无能或是丢脸的事儿,然如若可能,我还是希望你别受伤。”

闻言,苻离神色稍动,抬眼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见你担心。”

他这别扭的性子,难得说一句真话。不知为何,姜颜的心柔软起来,笑道:“既然怕别人担心,为何又总是冲锋在前?”

苻离转动糖葫芦的竹签,看着糖浆在光线下变幻剔透的光泽,语气淡然道:“一是责任使然,二是因为我许诺过你。”

姜颜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在你离开国子监之前,我会赚够聘礼。”苻离神情认真,眸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那一瞬,姜颜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麻,然后血液回流,是微微的暖。

“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我何曾应承过你的聘礼?”

“不要聘礼?可你明明说婚约还算数的。”

“自是算数。”顿了顿,姜颜轻轻抬首,望着苻离笑道,“如果说,即使你现在一穷二白,我也愿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少受点伤?”

苻离微微瞪大眼,不可置信般道:“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