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在人流熙攘的海京大街上,若是一个人突然咣当一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后面情况如何发展,往往就取决于前几个人如何反应。若是前几个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过去了,其他人也会如此,在人多的时候,大家其实都要看别人的反应来选择自己的反应的,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同,很少有人敢于和大众不同。
而若有一个人走上去扶起那人,那么其他人往往也会跟着或者敢于跟着上去嘘寒问暖、拦皇帝车送那人去医院,即便插不上手围观的人,也满脸哀痛的看着那人,大家一瞬间好像都变成了大善人。这种事经常发生,方秉生自己就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了。
原来开始的时候,是洋人因为有救死扶伤的传统,救治帮助中国人,后来教会有中国人也开始在街上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敢于施救落难者。朝廷自己也经常议论这事,不断鼓励大家爱人如己。
这是因为圣经里耶稣两大诫命:一爱神,二爱人如己,第二条是“爱邻舍如己”,耶稣就专门讲过谁是邻舍,邻舍就是一个犹太人受伤倒在路边,他本族的祭司和上等人都装作看不见走过去了,而一个撒玛利亚人救了犹太人。而且犹太人是看不起撒玛利亚人的,一般就用狗来代指撒玛利亚人。
也就是说:一个你尊重的人不救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邻舍,而一个你鄙视认为是狗一样的人救了你,这个人是你邻舍,你要爱他、帮助他。所以基督徒一般有救死扶伤的文化传统,但是中华没有。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讲救人一命等于建造了七层宝塔,在当时人穷也没有机械的时候,七层宝塔有多珍贵呢恰恰说明救人是很少见的现象,物以稀为贵嘛
对于方秉生还有另外一层涵义:每次当铁路施工或者其他事情遇到一群刁民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往往眼珠子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势,但总是最坚决最疯狂的。只要先干掉这个人,其他人立刻就服软了,甚至于因为这个疯子的惨死,其他人会因为多拿点铁路公司的赔偿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聪明。
一句话,他们在跟风,跟傻逼的风,谋自己的利。若全是真正的聪明人聚集起来,在方秉生眼里比一坑屎都不如,晚上随便往某人家里扔把刀子,就能把他们一群人吓得屎尿横流。最恶心最难缠的是不要命、不要钱、只要口气或者公道的傻子。
现在没想到的是长老会三个混账的主心骨竟然变成了王鱼家这是个宗教疯子,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就范,他这个变态要为神竞选啊你怎么搞定他不仅如此,看看吧,一个疯子出来了,身边立刻跟风了两个软蛋聪明人,变成三人了
龙川发生的事情,也给方秉生增加了一条宝贵的选举操纵经验:竞争者有钱有势有人不是最可怕的,竞争者聪明通达、八面玲珑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犟头、疯子、想傻帽到死并以此为乐的宗教疯子
方秉生还在思考总结迄今为止的经验、结果和应对方案,这时候,山鸡推开围着方秉生议论不休的四个民主党,他走到方秉生椅子前,小心翼翼的低头说道:“生哥,有点事,咱们里面谈”方秉生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看了山鸡一眼,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内厅,把四个龙川的人留在外边。
“什么事”方秉生问道。山鸡上前一步,小声道:“生哥,既然那群混账不就范,您看,我是不是立刻回惠州,给您雇一批下黑棍的小子选举开始之前绝对来得及。”方秉生一听就明白了:山鸡想动用黑手段吓阻几个混蛋。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一言不发的又坐到内厅小沙发上,继续前厅的姿势,眉头都皱在一起了,眼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墙上的油画钟二仔半身像。山鸡知道这是这位公司智囊才子在开动他那七窍玲珑心运筹帷幄之中了,不敢惊扰,就转身面对方秉生,静静的垂手立在厅里,等着他的决断。方秉生足足看了钟二仔半身像十分钟,才放下二郎腿,扭着自己领带摇了摇,接着一抽把领带打得更紧了,然后吐出一口气,面朝山鸡坐正了身体。
知道对方考虑好了,山鸡一个箭步窜上来,手伏在沙发扶手上,急急叫道:“生哥,您说”方秉生慢慢说道:“先不要这么做。”“啊那几个王八要和我们唱对台戏啊,他们手里有工人啊,不这么搞,能怎么办要和他们唱对台戏吗”山鸡本来要说自己看法,但马上觉的不应该在方秉生这种人面前指手画脚,赶紧收住。
方秉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唱对台戏我依然要按原来计划在选举前就灭掉任何对手”说罢,他扭头看了看山鸡说道:“但是,我们直接下手,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好”山鸡不解的问道。
方秉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第一点:这次选举非同小可,朝廷份外重视,皇报登候选人名单,新选举策略不停出台。可想而知,朝廷的目光就盯着了龙川,而且钟家良一伙也定然大大造势,全国大报都会看着龙川,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察知。
第二点:龙川太小这个县城大部分本地人都知根知底互相认识,你用我们的人来对付当地本地人,他们很容易被追查到。而且现在时间很紧,我们没有时间搞行动之前的侦查,那么我们贸然下手,既不熟悉对方的性格爱好、胆量如何,也不熟悉对方的起居生活规律,贸然用黑的,好比拦路抢劫一般,失手可能性太大用黑的得用得像绑票那样滴水不漏才行。现在,即便得手,如何脱身,如何掐断线索我们也不能很好的计划,一旦不妙,你我就要陷进去。
第三点:这次我们铁路公司是帮着钟家良来做这件事的,这不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情。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收取利益、却要承担最小的风险绝对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把自己手伸进火里取栗子,这是愚蠢我们要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王鱼家、张其结在大街上被人当胸射死,无论怎么查也和我们无关。要做到无论钟家良他们一伙怎么折腾,哪怕他们民主党要造反,也和我们铁路公司无关,我们要随时可以从选举这事中脱身。”
说到这里,方秉生看了一眼山鸡,继续说道:“那么我们何必为了钟家良的事情买凶呢这么着急干嘛这划不来。当然,若咱们老大有令,那就另当别论,去请惠州人来也可以,很好。但是现在我有的是招,还没必要用我们的力量。”
山鸡眼睛眨巴了好久,才叫道:“生哥高瞻远瞩我太佩服了那,生哥打算和他们玩文的白的”方秉生呵呵冷笑起来:“文的白的武的黑的,我全玩。”山鸡没能明白,就在这时,钟二仔急急的跑来内厅叫道:“方先生,刘国建大人到了。”
钟二仔精心整过园艺,铺上石板的院子里,管家等人卑躬屈膝的朝里面迎着刘国建,他头上顶着大高圆筒帽子,一身黑色燕尾服衬得胸口乱晃的银表链流光溢彩,文明杖杖头拄得石板咚咚响,脚下皮鞋啪啪的一路风风火火过来了。
gu903();他身边还跟着个一身制服的探长欧杏孙,看来不仅换了身干净制服,把铜警徽端端正正别在左胸前,还特意戴上了武装带,左轮枪就大摇大摆的插在左腰枪套里,治安官还没有什么军礼服一类的玩意,遇到想显摆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全副武装显得庄重霸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