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的样,以为我刚从船顶观景台下来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我的表情也很复杂,是一种意外和怕诡计被识破交织的表情。叹了口气,我对他说:牛奶不要了,我其实喝不惯这东西,上其他的菜。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币递给他说:辛苦了,这是你的小费。这一切都是我在美国客轮认为一个客人应该对我们做的,就像那些洋人客人那样。
看着我突然给了他一元的小费,那年轻的杂役又惊讶又意外,他瞪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愣了好一会,欢天喜地起来,接过那块银元,连声道谢。我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彷佛做贼一样,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扭头看我,我觉的这可以了这已经够上等人了爷赏你一元小费啊在国内谁听说过给一元这么多钱的很多人连小费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进了厨房,我又溜了过去,脚步很轻,背贴着舱壁,以致于甲板看风景的客人很多都惊讶的看着我,以为我是个贼,但我不理他们,到了圆形窗口那里我听他们里面在说什么,是不是会夸奖我真是一个洋人绅士那么上等人的。没想到里面听说我给了一元小费一片惊讶是不假,但是我压根没想到,他们非但不感谢我,反而继续嘲笑我辱骂我。
那个往牛奶里吐口水的杂役笑道:“今天摊一个傻逼,我往他牛奶里吐痰,他反过来给我一元。”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哄堂大笑嘲笑我,大骂我既无德又愚蠢。接着厨师给他一盘出锅的鱼,这小子接过来竟然笑着说:“今天既然这家伙这么蠢,咱不能放过他,我再吐口痰在里面,今天一定让他吃我口水。”接着他真的这么做了,厨房里又是哄堂大笑,他们都在说我蠢得吃屎。
我气得浑身发抖,等那伙计端着鱼一出来,我一拳就打在他脸,把他打倒在甲板,接着嚎叫着对着他又踢又踹。那时候我完全在歇斯底里的发泄了:我苛刻的对待你,你恨我、骂我无德;但是我厚厚的对待你,你又鄙视我、说我愚蠢你这种贱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满意啊
舱顶的朋听到下面的嘈杂声,纷纷到栏杆前看我在下面过道里揍那个杂役,问我怎么回事,我喘着粗气说了他吐痰在菜里,略过了我给小费的细节,我丢不起这个人啊。大家都是勃然大怒,算主人的王杰仁同仇敌忾,怒得从栏杆直接翻过来跳到甲板,李广西给他和我递了椅子,后来又下来几个朋友,我们几个人操着椅子围成一圈,像揍一条狗一样揍那个杂役。
因为我们都穿得光鲜体面,一看都是有钱人,旁边围观的乘客和轮船船员都不敢管,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把那杂役揍成一条死狗,甲板到处是血点。就在这时,有个乘客模样的年轻人冲过来,推开了满头大汗的李广西和我,半蹲在地,好像母鸡护住小鸡一样遮住了地板的杂役。
我怒不可遏的举着椅又过去要砸杂役的脑袋,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厉声呵斥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都要打死人了他是你我的弟兄懂不懂至于对弟兄下手这么凶狠吗都是宋国人、都是神的羔羊,要相亲相爱”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横眉立目、满脸正义的表情,迄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么正义那么有威严,虽然穿得普通长得普通,但说话就好像一个大官那样,我们都被他吓住了,我举着椅在头顶就凝固在那里,好久,眼睁睁的看着他低头把后脑勺卖给我,自己专心的给地的杂役检查伤情。
那一瞬间,我恍惚回到美国,那些上等人对待下等人和我们华工的威严也不过如此,即便他看起来没有钱、没有地位,很普通,但他们就敢呵斥正在聚赌或者犯罪或者抽鸦片的我们。我亲自体验过一次,在美国我走在街上,一个白人无来由揍了我一拳,而路过的另一个白人厉声呵斥自己的同胞,生生把揍我的白人说得脱帽低头致意后溜了,他们那种正义在手、无所畏惧的气势是贱民没有的。”
郑阿宝悠然的吐出一个烟圈,问道:“是李医生吗”张其结痛苦的摇了摇头,说道:“李医生那时候虽然在龙川了,但我因为在城外乡下居住,和他还不熟,这个年轻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杀了我的人。”
211、小城钩沉下
郑阿宝这时候有些吃惊,接着略带不信的问道:“哦原来龙川除了李医生外还有让你动容的其他人啊”张其结挥了挥手,说道:“不止李医生,很多人都让我敬佩和学习,包括广西和杰仁,虽然他们有污点,我仍然不想彻底否定任何人,因为按这样的标准,我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要在审判里尸骨无存。”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别人的债。你们长老会读经是不错。”郑阿宝点了点头,接着手往抬了抬,做了个请的姿势。张其结继续讲起了在船的事,他说道:“看着他一个事不关己的乘客,却敢于单身制止我们这么多愤怒的汉子,帮助一个陌生的杂役,这个陌生乘客让我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就看着他把杂役扶坐在地,检查伤口询问伤情。
轮船方面管事的人很就来了,但是他们也没怎么我们,因为我们不仅是豪客,还都上等人,得罪我们他们别想在龙川码头有好果子吃。况且是轮船有错在先,哪个地方你往客人菜里吐口水被抓住会饶得了你们结果轮船的船主又动手抽了杂役两耳光,把头破血流的杂役滚下甲板了,还连连道歉免收了一些船资。
大家虽然赢了一仗,还揍了人,但出了这种事,都意兴阑珊,游玩的劲头也失去了大半。我很在意那个高贵之人,看他年纪和我相仿,穿衣戴帽非常普通看不出职业,就问他:“你是干嘛的”李广西还以为我还在气头上挑衅,那时候的他就挺讲义气的,去当胸推了那人一把,那人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说:“我是一名帝国传道士,愿神宽恕你们今日的事情,因为你们不晓得。”
“晓得尼玛晓得这是什么吗”王杰仁那时候气盛,去就朝那人脸晃动自己拳头。我拉开了他们说:“人家是传道士,有神保佑,我们不要打神汉,尤其在江心里。”当时我们虽然赶时髦都已经在天主堂洗礼了,但天主教不如新教对教义追求,我们平信徒圣经都没看过,只是像以前拜关公拜孔夫子一样拜圣像而已,还都是做商业的,都非常迷信。
因而一听我这话,大家都收了要难为此人的心:得罪了神神道道的人,万一船翻了怎么办李广西还去解释:“神甫,这事错误不在于我们的,您亲眼看到了。”“我不是天主教的神甫,我是新教的牧师。”那人笑了。王杰仁回头冲我们说:“牧师啊,和咱们县那个西医一样的。”大家也都笑了起来,没什么敌意了。
gu903();那时我已经有心和这个人聊聊,看着他荣辱不惊的,给人感觉就不一样,不像他们那些贱民和我们这些富人那般或者惊惧或者暴戾的,这就是我想追求的心目中上等人应有的神态。当时我称之为贵气,我有钱,我还要有贵气,要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仰头看我我就请他去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反正酒席已经被搅黄了,再回去吃肯定没有气氛,多来一个陌生客人说不定有助于大家谈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