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陆夫人腿伤痊愈后,往靖宁候府走得勤快,想必是为陆小公爷的事。其实这样也好,找个品行可靠的人嫁了,踏实过日子,其实比成天受婆母的气,被迫钻营算计得强。玉妩,你老实说,看得上怎样的男子,回头我请母亲也替你留意,帮你家操操心。”
含笑的眼睛望过来,倒是颇认真。
三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先前羞于启齿的事,在长辈们频繁的明示暗示中,也渐渐不那么神秘。闺中密友坐到一处,不时也会提起这些,或烦恼或忧愁,彼此说说笑笑,也能排解愁绪。
玉妩见魏婉仪也瞧过来,不由莞尔。
“你倒先说说,中意怎样的。”
时娇也不扭捏,倚着亭柱望向苍穹,“我中意的男子,该威风凛凛,心怀家国,是个震慑四方的英雄,被大家敬仰称赞,还不能是粗莽的武夫,得能文能武。这样的不好找,母亲发愁着呢。”说着,觑向玉妩,“你快说呀。”
“白净、有才华、温文尔雅。”玉妩如实道。
这般形容,其实跟陆凝颇为吻合。
但这会儿显然不会有人提他来扫兴,玉妩说这些时其实也并没往陆凝的头上靠,只是她觉得这样的男子品貌应该都不错。
旁边魏婉仪想了想,忽而笑向时娇道:“这倒很像你兄长的样子。”
“他呀,可不能让他祸害咱们玉妩!”
时娇丝毫不给自家兄长留情面。
他的兄长名叫时慕云,在京城里也有点名气——因他擅画。时家是传承了百余年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出过数位相爷太傅、大儒名士,族中为官之人散落各处,也出过颇擅书画的才子,譬如她的叔高祖父时虚白便是个中翘楚。
时慕云幼承家学,也颇有作画天赋,美人图出神入化,不逊宫廷画师。
他画的美人图,最初清丽雅致,后来渐渐妖娆妩媚,终至香艳旖旎,滑向了闺中秘戏图的深渊。据说他的秘戏图隐晦大胆,虽算不上多露骨,却能活色生香,让观赏之人沉迷其中,心潮澎湃,被京城里的公子哥奉若至宝。
但于京中闺秀而言,这名声着实不算多好。
且他不急着成婚,至今没个着落。
时娇的父亲时迦陵现任鸿胪寺卿,颇重礼仪,瞧着儿子如此放诞不羁,发狠管教了几回,却无甚用处,反闹得父子俩鸡犬不宁。时娇少女娇憨,秘戏图几个字都不敢乱提,对兄长的这份本事也欣赏不来。
倒是魏婉仪看过时慕云的美人图,颇为赞赏,加之胸无成见,闻言不由辩解了两句。
俩人话题一转,说起了时慕云。
玉妩失笑,又有点走神。
若让她亲自来挑,按她如今对男人们粗浅的认知,白净的男子大多好看,有才华且温文尔雅者,多半涵养品行极佳,相处起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不过世事难料,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即便中意这般男子,当真能如愿以偿吗?
当日后晌,玉妩便意识到,就算她时常好运加身,却未必真的能事事如意。
譬如这终身大事。
从敬国公府回去后,玉妩便碰上了赐婚的圣旨。跪地听宣,屏息之间,淮阳王周曜的名字清晰而意外地落入耳中。
玉妩望着膝下地砖,顿时傻眼了。
那个淮阳王,据说如今重病不起,快死了吧?
第5章火坑
直到钟固言陪着宣旨之人去侧厅喝茶时,玉妩仍跪在地上,震惊而迷茫。
她跟淮阳王素未谋面,怎会被忽然赐婚?
而且,据说他病得快撑不住了。
跪在地上的膝盖冰凉得有些发麻,手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牵住,玉妩茫然抬头,对上钟夫人韩氏慈爱的目光。赐婚来得太过突然,韩氏显然也措手不及,那张脸上不见半点跟皇家结亲的喜色,反而笼了忧虑。
玉妩抿了抿唇,搀着母亲起身。
母女俩都想不通这天赐的婚事怎会落到玉妩的头上,但韩氏既是官妇,寻常又跟信国公府和时家有往来,消息不算太闭塞。
那位淮阳王虽说战功赫赫,年轻英武,这回却病得极重,听说王府的侍卫属官都被撤换,身边亲信没剩几个,只靠汤药吊着命了。
这般男子,便是再金尊玉贵,又如何嫁得?
分明是想让玉妩去冲喜。
而一旦淮阳王撑不住,撒手西归,玉妩该如何自处,韩氏想都不敢想。
母女俩满心惶惑,退到里头厢房,两双眼睛只管盯着外头的侧厅。
瞧见宣旨之人终于在喝茶后由钟固言陪着起身离去,两颗心也渐渐吊向嗓子眼,等钟固言送客归来,忙围上去道:“怎么说?究竟为何忽然赐婚?”
钟固言眉目沉毅,摆手命仆妇退尽。
而后携妻女进了厢房,掩上门窗放落帘帐,两只手死死攥着,若不是怕吓到玉妩,恐怕能一拳砸翻身旁的细腰海棠桌。他的目光扫过满面焦灼的妻子,落在乖巧的女儿身上,声音紧滞,“都是为父的错,为一己义愤,连累你婚事连连受挫。”
玉妩脸色微微泛白,“是陆家在暗中做的手脚?”
钟固言颔首,铁青的脸上极力压制怒气。
“来宣旨的张大人跟敬国公府交好,据他所知,这事是皇后暗里促成的。”
竟然是乔皇后!
玉妩身子轻晃了晃,扶着桌案站稳。
信国公府与乔家交好,陆夫人潘氏跟乔皇后往来密切,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