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姑娘倒是笑得一团可爱,进门时就在偷偷打量坐在圈椅里的玉妩,这会儿学着江月媚垂首施礼,声音也是甜软的,“民女江柔嘉,拜见种孺人。”
说着话偷偷抬头,见玉妩也正觑她,脸上便绽出甜甜的笑意。
笑容软乎乎的,让人想捧着她脸蛋揉一揉。
玉妩莞尔,亲自扶起,命人赐座奉茶。
春风柔暖入窗,香喷喷的牛乳茶令齿颊留香,玉妩慢慢啜饮,同她们叙话。
孙嬷嬷欠身陪坐在侧,偶尔应答几句,言语间待江氏姑侄颇为礼遇,也陆续交代了两人的身份。
江月媚的父亲江威是北地颇有名气的老将,淮阳王年少从军时便是跟着他历练,从河西绵延数百里的商道最南端一路往北打上去,所向披靡。两年前的一场恶战里,淮阳王与江威两路围剿,直捣敌腹,虽说最后大捷而归,老将军却因伤势太重,命丧沙场。
江家世代忠烈,老将军的长子与儿媳皆已战死,膝下唯有次女江月媚和孙女江柔嘉。
马革裹尸,姑侄俩哭得撕心裂肺。
淮阳王原就与她们相识,又因老将军临终时特地叮嘱托付,便下令将姑侄俩接回京城养在王府里,好生优待。
如今玉妩既嫁了进来,孙嬷嬷为免主客生疏,失了礼数,特将姑侄俩请来相见。
玉妩听罢,嘴里的牛乳茶渐渐失了甜味。
她的父亲是文官,外祖家除了小舅舅北上闯荡之外,家业根基都在扬州。那地方是天底下有名的温柔富贵乡,富庶安稳,几无战事。
来京城后,时家与魏家也是书香门第,府中如今并无从军的男儿,她对于北边战事的所知所闻,与娇养闺中的寻常姑娘无异。
过惯了安稳富贵的日子,听见这般阖家男儿皆为国战死、血染疆场的事,哪会不震撼?
玉妩望向小柔嘉里的目光里,不自觉添了几分疼爱。
旁边江月媚温柔沉静,提及旧事时神色也黯淡了几分。
不过时隔两年,她似乎已挺过来了。
听孙嬷嬷说了淮阳王的叮嘱,便将手指绞着手帕,柔声道:“王爷待我和柔嘉实在是很好。这两年的万般照拂不必说,先前我与柔嘉去先父战死之处拜别,那会儿战事未尽,有人率兵偷袭,王爷舍命救护之恩,我们姑侄二人铭记在心。”
说话之间,眉眼神情皆是温柔。
触到玉妩的目光时,她又似猛然醒悟,描补道:“如今孺人既来了,我自会十分敬重。”
这话有弦外之音,玉妩听出来了。
她有点诧异地看向对方。
据京城传闻,淮阳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除了与废太子的兄弟之情极深外,甚少待谁和颜悦色。以他那样尊贵的身份,哪会随便舍命去救人?
江月媚颇有姿色,又跟淮阳王相识已久,特地点出此事,实在容不得人不多想。
不过那又如何呢?
即便江月媚跟淮阳王之间真的有瓜葛,她如今也无从置喙。
毕竟他们两人是旧交,而她不过是信国公府为泄私愤塞过来的而已——以淮阳王那般桀骜不驯的性情,倘若有幸病势好转,会不会认账还不得而知。
就只恨陆夫人可恶,老皇帝昏聩,这般乱点鸳鸯谱。
玉妩腹中暗诽,轻飘飘挪开目光。
江月媚也没觉得这话唐突,只管低头摆弄发梢。
倒是小柔嘉乖巧,旁人说话时她也不插嘴,只拿那双漂亮清楚的眼睛打量玉妩,等这会儿忽然陷入安静,便嫩声道:“孺人殿下这样好看,柔嘉也喜欢。”说着,起身凑过来,自袖中掏出个精致的蛐蛐笼,双手捧到玉妩跟前。
“嬷嬷说,殿下进门是喜事,理该道贺。这是柔嘉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殿下好不好?”
一双小手捧着笼子,如同珍宝。
旁边孙嬷嬷见状,威严的脸上少见地露出慈爱笑意,笑问道:“这是梦泽哥哥送的吧?”见小姑娘乖巧承认,便向玉妩解释道:“梦泽是太……王爷兄长的孩子,跟她很合得来。”
提到被废的太子,她的神情稍露黯然。
两位皇子先后落难,孙嬷嬷想必是极难过的。
不过那黯然也只是转瞬即逝,身在宫闱一辈子,她最知喜怒不形于色。
玉妩没戳着伤心处多说,只含笑接过那蛐蛐笼,柔声道:“既是这样宝贵的东西,我就先收着,你若是想它了,尽管来这里玩,好不好?”
“好!”小柔嘉答应得欢喜。
方才那点微妙氛围也在她的笑容里烟消云散。
见过江氏姑侄后,玉妩就差见淮阳王本尊了。
孙嬷嬷做事极为灵透,听着玉妩的话音儿便知其意,起身道:“王爷重病在身,须得静养,故早前就下了令不许轻易搅扰。殿下稍安勿躁,奴婢去外书房瞧瞧,王爷若有精神头见人,自会来请殿下。”
说着,起身欲去外书房。
江月媚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携孩子辞行,出门后不免问及病情,欲去探望。
孙嬷嬷回以须请王爷示下。
江月媚听了,便牵着小柔嘉在隔墙处驻足等候,眼底隐隐焦灼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