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喝醋了的借口!
谢清玄无言以对,拱手行礼。
倒是玉妩浑然未觉,双眸含笑道:“原打算给王爷送药膳的,碰见道长后想起前日他提过的一门杂学,便请教了几句。时辰也差不多了,王爷是回映辉楼用饭,还是得到那边凉亭里?”说着,瞥向白墙边的树荫。
周曜随意抬手,“去凉亭吧。”
说着,又觑向谢清玄,“谢道长若实在闲得无事,不如帮本王抄几本经书。”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随口一提。
谢清玄却知道,这种劳神劳力的苦差事周曜恐怕早就想安排给他了。
以他对周曜的了解,若此刻爽快应承,狄慎送来的大约只是些寻常经书,将他在客院里困上几日便可。若敢讨价还价,回头狄慎怕是能将整部道藏都给他搬到案头。若真如此,他这辈子就得在王府里皓首穷经,慢慢誊写了。
哪怕不是整部道藏,但凡多两本书,他的手腕就得多吃苦数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清玄只能折腰拱手,“贫道愿为王爷效劳。”
这还算识相。
周曜稍觉满意,未再多说,同玉妩往凉亭里去。
佛宝见状,忙松开虎子跟过去伺候,还不忘朝谢清玄屈膝为礼,以目恳求。
谢清玄会意,低声道:“姑娘只管过去,贫道稍后把虎子送到垂花门,不会让它乱跑。”说罢,稍稍躬身,屈指在虎子毛茸茸的脑袋上轻敲了敲,“又落到我手里了。走吧,跟我回去,别添乱。”
虎子喉中呜呜低叫,却不动身,只管在他周围打转,不时趴上去嗅他腰间的荷包。
谢清玄失笑,自荷包中取了丹丸出来。
这丹丸是调养所用的,颇能进补身体。因气味极为清香,且加了蜜炼成指头大小的蜜丸,并无半点苦涩味道。虎子被他逗着尝过一粒后就上了瘾,每回碰见了闻见药香,都得缠上半天。
谢清玄也乐意给它吃,自取一粒服了,又蹲身将药丸托在掌心喂给虎子。
虎子伸舌舔进去,吃得美滋滋。
末了,还颇感激地蹭了蹭他大腿。
谢清玄揉它脑袋,抬眼瞧向凉亭,就见玉妩和周曜已经并肩坐下,正从食盒里往外盛汤。初嫁的少女姿容娇丽,招人疼惜,周曜虽惯于冷厉杀伐,桀骜又不近人情,到她跟前时,倒颇有几分烟火气的亲近。
他颇散漫地坐在亭中,凑过去嗅了嗅药膳的味道,侧头同她说话。
玉妩被他说得笑了,抬手轻捋鬓发。
谢清玄忍不住也勾起了唇角。
“带了大礼诚心投奔,却换来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不就是暗自吃醋了么。他其实很在乎她,对不对?就是脾气臭了点,不懂她真正想要什么。”他拍拍虎子的脑袋,自语般低声道:“但愿这回,贫道能帮上些忙。”
虎子似乎听懂了,趴在他脚边望向玉妩,目光安静,甚是乖顺。
浮云飘过,满园天高气爽。
秋气渐浓,八月初,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头一件是乔国舅受责降职。
自打乔氏封了皇后,便深得乾明帝宠信疼爱,原本只是寻常门第的乔家随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非但乔氏的姐妹各自得了封号,在当地受尽推崇,就连当初屡屡落第,才学不显,只因胞妹嫁入帝王家才谋了个兵部官职的乔公度都屡屡升迁,青云而上。
其实比起先皇后戚氏背靠军权、才学出众的家世,乔家的门第实在普通。
乔氏初入王府时,只是个媵的身份,全凭美貌和性情手腕得了宠爱,在诞下孩子后加以孺人封号,所得荣宠仅逊于王妃戚氏。
后来乾明帝登基为帝,乔氏凭着两个孩子居于妃位,渐而成了贵妃、皇后。
论端庄贤良,她半点不及戚氏。
甚至打理后宫、辅佐帝王的手腕上,她也远逊于戚氏,未必够母仪天下的资格。
但她有一样占先,便是出身。
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连着两代帝王皆受外戚干政之祸,被内宫妇人和边关重将联手挟制,以至险些动摇朝堂根基。乾明帝当初登基时没少受戚氏助力,待真的坐上了皇位,却仍心生忌惮,恐戚氏权位过重,尾大不掉。
相较之下,乔氏则极易拿捏。
让这般毫无根基的门第成为外戚,凡事皆有求于皇权,也能令帝王放心不少。
是以乔氏一族颇得信重,荣宠无双。
这回乔公度荐人不淑惹得帝王大怒,当众斥责贬斥,着实十分罕见。只因乔氏居于中宫,楚王兄弟又是极得帝心的王爷,无人匹敌的盛宠摆在那里,没人敢议论,消息散播得也极慢。
第二件大事,则是淮阳王携妻逛街。
这件事,却可谓轰动京城。
须知淮阳王年少英武,战功赫赫,以元后嫡子的身份亲赴沙场,一路所向披靡打通商道,京城百姓无人不知。后来太子被废,他重病卧床,被塞了个小官之女冲喜也无甚起色,奄奄一息等死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如今战事十万火急,淮阳王府却无半点动静,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昔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那位杀神,如今定是只剩一口气吊着,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谁知他竟会忽然醒来,好端端地在闹市现身?
最先被震惊的是王府门口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