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瑜一屁股坐回交椅,手撑着额头,一副颓然模样,浑身上下冒着失望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陈五的声音比海上能让人血脉冻结的北风更冷上十倍:“那要问问章知县了。”
赵文头猛一抬,双眉倒竖,眼里都是血丝,牙齿磨得嘎嘎响,“俺去把那狗官提上来”
赵文咚咚咚的冲下楼去,赵瑜、陈五在楼上却抓着脑袋。这却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失望和生气。
赵文前面奉命去接收县库,本想着这库中是兵甲如林、粮草如山、丝棉成堆、茶酒满屋。待他打开库门一看,不成想竟都空着的。赵文不死心,搜遍了每一间库房,却见里面干净得连老鼠都没得跑。
等赵文终于灰心丧气地回来禀报,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赵瑜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库中是否有粮草,反正他也只要守一天;也不在意那不翼而飞的丝帛银钱,毕竟是意外之财,得之固幸,失之为命;但他最在意的兵器甲胄都失了踪,却让他怒气勃发,难以遏制。尤其是弓弩,没有这些远程武器,怎么守城墙,是舀了烧滚了的油用瓢泼,还是飞砖头砸
要是这城中能有床弩、石砲就好了赵瑜忍不住在想。很快他就摇摇头。既非兵家要地、又非富庶大城的昌国不可能装备这等重型武器,而且就算有,他也没那么多熟手去操作。他们只能用弓弩。
海盗军中并非没有弓弩,但那种粗制滥造的民间货色如何比得上东京弓弩院官造的军用上等良品。加之此次夜间奇袭,也用不上弓弩,配在身上反而碍手碍脚,故而并未携带。在制定计画时,赵瑜就指望着能在县库中获得补充。
当时他在想,这章渝再贪,最多也就把库中钱粮干没,总不至于把兵甲都贪掉吧。但事实证明,这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赵瑜他太小瞧那些贪官的大胆程度了。
赵瑜翻着从县衙架阁库注2中取出来的库房清单簿,钱粮诸部都略过不看,单看那弓弩一项。
四十张弓,六十架弩,箭矢各一万。装备赵瑜手下的兵勉强也够了。
一想着这些本该属于他,却被人吞了去的强弓硬弩,赵瑜的心就在滴血。在江湖上,这都是千金难寻的珍器啊
赵瑜正兀自恨得咬牙切齿,下面的楼梯上就传来赵文愤怒的声音:“给俺上去”
只听得楼梯咚咚咚一阵乱响,章渝就连滚带爬地被赵文踹了上来。
看着在地板上蜷作一堆的章知县,赵瑜冷笑道:“明府安乐否”
章渝一骨碌跳起,一声大喝:“你这贼子,辱我”
话还没说完,却被身后的赵文用斧柄照头来了一下,直把后面的话都敲了回去。
章渝抱头痛叫。赵瑜皱了眉:“莫打头,我还有话要问。”
挥手让赵文退到一边,赵瑜走到章渝身旁,绕着他踱两圈,从他身后凑近了,森森道:“章明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浪港寨今次攻打县城,只为县中财货。只要明府说出那县库中库藏的下落,草民便奉上盘缠,敲锣打鼓,送你离城。只是,如若明府心存侥幸,不肯就说,草民也有招数。虽然牢城中的十八套花式是一样不会,但片肉的功夫,草民这里可是人人都能使得。”赵瑜伸出冰冷的手指,用指甲在章渝肥厚的后颈上划着,满意地看见上面冒起一片鸡皮疙瘩,“千刀万剐的模样,不知明府君见识过吗”
章渝的身子簌簌地抖了起来。脸色煞白,却死咬了牙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儿。
赵瑜笑了起来,却是真心的。看章知县都抖成这样,要撬开他的嘴巴也只需再加一把火了。
“来人啊,”赵瑜喊着,“给我寻个烤肉架子上来。”
下面的人应了。赵瑜转过头笑着对章渝细细解释:“鱼脍注3可以吃生的,但人肉嘛,还是烤熟了比较好。明府这般细皮嫩肉、珠圆玉润,想必和了血烤来,风味定然绝佳。”
章渝崩溃了,一把扯住赵瑜衣角,尖叫道:“我说我说这县库中的钱粮都放贷了出去,这还没到收账时间啊”
赵瑜一脚把章渝踹倒,转身回到座位上,冷道:“你这厮欺我。天下放贷,岂有年底不回帐的道理”
章渝趴在地上,涕泪交流,呜咽着:“小人没说谎啊如果年末不关帐,息钱向来可以加两分的。”
“哦是吗”赵瑜拖长了声调,突然他一拍扶手,大喝道:“你还敢骗我钱粮贷出去就算了,但库中茶酒呢丝棉呢这些杂物能贷得出去”
章渝浑身一抖,忙道:“大王明鉴,小人不敢欺瞒。茶酒丝棉,帐中都有记载,前日作年节赉赏早支了出去,县中官吏、兵士都要分到,尚亏欠了许多,库中哪还有剩的。”
“那兵甲器械呢总不会也赏出去了罢”赵瑜拍拍手上厚厚一本的仓库清单,“这里面可写得清清楚楚,东西都在库里呢”
听到赵瑜兜兜转转,终于问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一直静待在侧的陈五、赵文二人,都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不动还好,这一动便让一直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赵瑜三人神色动静的章知县发觉了。人品虽然不堪,相貌亦复猥琐,但他区区一个同进士出身,却只用了五年就由选人顺利改官注4,升了知县,其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能力确是出类拔萃。
说起钱粮,他们不动,说起茶酒丝棉,他们也不动,偏偏说起兵甲器械就动了,他们当真是为了财货而来的吗
章渝心中揣测着,明面上却还在回话:“大王有所不知,这清单是清单,库藏是库藏,对不上帐的却也极多。像这昌国县,地处海岛,湿气深重,兵甲器械极易朽坏。新制弓弩,如不随身保养,只一两年就胶脱弦断,铁甲钢剑,若不时时上油,半年之内也会锈烂,都无法放得长久。但按兵部定规,这库中兵器都要存上十五年方许报损。如果把兵器朽坏之事上报,上面却不会体谅,不大不小也是个保管不当之罪,这当年考绩即刻就要减上两等,自然不会有人做此蠢事。总之是瞒上不瞒下罢了。”
“尸首呢”陈五冷着脸问道,“人死了还有个尸首,这兵器朽坏了就化灰了总得留点什么下来罢。”
果然,见陈五抢着说话,章渝眼睛一亮,这兵甲器械确是他们最在意的,连上下尊卑都不及顾了。
章渝一边猜测着缘由,一边答道:“坏掉的兵器不能留在库中,路上和州上下县里巡查时给查验到就不妙了。”
陈五追问:“那库空着岂不是更不妙”
“来巡查时,就从三姑寨借一批充数,等人走了再还回去。”
“也就是说,现在城中根本就没有兵器,只有三姑寨才有”陈五失望透顶,说话也乱了分寸。
章渝闻言,眼睛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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