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放弃。而干缩后的木料,均为各船坊自备自用,通常是有价无市。去年台州曾有一家民间船坊折了本,将要倒闭,所有资产都要出卖还债,原本场中贮藏合抱大木有数百根之多。赵瑜一得知便连忙使人打听价格,听得回报后却不得不放弃收购那个价钱还不如直接买船呢。
而且就算有了合适的木料,浪港寨想要造船还有一道难关寨中没有会造巨型海船的大工。寨里能写会算的有十几人,蔡禾还读过十几年圣贤书,赵瑜前世更是受过高等教育,但说起木工,他们最多也就是让造出的板凳不会变成五条腿。而寨中的船匠,能修海舶,能造渔船,但想让他们学会建造千料以上的大型海船,赵瑜估计至少先要往海里扔上三五万贯才有可能。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明州船场从唐朝时便开始制造海船,连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所用的船只都是这里所造。五代时的吴越国往高丽、日本的通商船亦是打着明州字号。这船场里的工匠许多都来自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这些人世代造船为生,就算蒙上眼睛都能把海船打造得像模像样。更别提船场中还有如山堆积的巨木,赵瑜曾暗中估算过,如果把船场内的木料都解开了造船,以三千料战船为标准,造出的船只足以在金塘岛和大陆之间连起一道浮桥。
这块肥得不能再肥的鲜肉,让赵瑜垂涎了许久,但安扎在船场入口不到一里的定海水寨让他始终无法如愿。但现在护着肥肉的恶犬被吓跑,连狗窝都被烧了干净,若不顺势夺取,他却也没脸再自称是海盗了。
在收到军报的当天,赵瑜便说服了赵橹,连夜带着舟山渡中仅剩的四条大船,径奔大浃江口而去。按他的估计,等他到达船场时,浪港军的战旗就该在明州城旁的江面上飘扬,明州地面上所有的兵力都会被收拢到城中。而失去保护的明州船场就会像熟透的李子,自然而然地落入手中。
幻想起两年后,带着由几十艘三千料以上巨型战船组成的舰队,把东海上的大小势力收拢于手,赵瑜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终于有件顺心事了。他想着。
是日亥时。
半轮上弦月挂在半空,在水面上撒下银色的清辉,深红色的参宿四在天顶闪耀。向北看去,却不见北斗和北辰的踪影,三十丈高的候涛山把北天遮去了一半。
借着候涛山的阴影,赵瑜的船队悄无声息的停在大浃江北侧,沉重的石碇被绞盘放下,把船只稳稳的钉在江水中。几个水手猿猴般攀上桅杆,俐落的把扯上桅顶的帆蓬扎紧捆牢,自从赵瑜使人在桅顶装上木滑轮后,原本需要七八人的收帆工作,现在只需三人就可完成,而且更为省时。江水拍打着船帮,船身摇晃着,却远不及海上时的颠簸。
不远处的江边上,还能看见定海水寨的残骸,一圈残存的木栅围着几十间被烧得通了顶的大屋,而深入江中的码头,也被半毁的船只撞得残破不堪,江风吹来,木头烧焦的味道直扑鼻中。
“好一把火”赵瑜不由赞道,“烧得真是漂亮。”
“那是因为守兵都跑了才烧得起来,要是那水军指挥使胆子再大点,也轮不到大郎立功。”
赵瑜回头看去,赵武装束整齐,笔直地站在他身后。嘴却撇着,显是对赵瑾的功劳不服气。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骄傲了赵瑜感觉有些不对,这不是好兆头,得找机会让他受点挫折,把骄横之气及早打压下去才是。不能等到吃了大亏,把命送掉时再后悔。心中转着念头,口里却道:“管他那么多,结果好才是真的好。我倒盼着敌人都胆小如鼠,见了骷髅旗就望风而逃。”
赵武低声咕哝着:“光欺负人,那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又不是相扑,要势均力敌才好看。敌人越弱,自家兄弟不就死得越少”赵瑜说着,他心知这么简单的道理赵武不会不知,现在不过是嘴硬,但这已是危险的兆头。他抿着嘴,让赵武栽个跟头的想法越发得坚定起来。
十二艘小艇从四条船上依次放入江中,六十人的队伍分坐在艇上。赵武的小艇打头领着,船桨拨开江水,向船场的入江水道划去。由于腿伤,赵瑜不能随行,只能在船上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等待的时间令人煎熬。赵瑜看着半月渐渐升高,江风也愈加凛冽,但冰寒的朔风却压不住他心中越来越盛的烦躁和不安。胸口仿佛被石头压着,他深呼吸,胃却开始有些抽痛。
要冷静,要自信。不会出问题的。他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左腿的伤口又痒了起来,阵阵瘙痒刺着神经,虽然这是好征兆,但赵瑜仍恨不得在伤口上再割上一刀。
就在这时,号角声终于从船场的方向传来,三长一短,这是成功的乐音。赵瑜大叫一声,心中欣喜难耐。四艘战船拔碇起航,没有升帆,全靠从船尾处伸出的长橹划着江水慢慢驶进船场中。
第十六章船场下
明州船场占地甚广,如果把木料贮存场以及由官佃户租种、缴纳桐油﹑黄麻等实物租的土地都算进来的话,甚至比昌国县城还大上许多。若是白天进攻,想把散布在船场各处的工匠全搜捕起来,赵瑜把浪港寨所有的喽罗都拉来都不见得够。不过幸好现在是夜间,以赵武所率六十人的队伍,围起船场西北角工匠们居住的庄子,倒也不难。除此以外,还要多亏现在仍在年节中,那些雇佣来的小工、杂役都已回乡过年,数以百计的杂犯配军也被关回牢城,船场中只剩下六七十户世袭的军匠,不然人手也是不够。
当赵瑜赶到的时候,海盗们已经明火执仗的封住了工匠庄上各个出入口,正挨家挨户地把人拖出屋子,驱赶到庄中的一片打谷场上。几条火堆在空地的周围熊熊燃烧着,一方面照亮了场地,一方面也堵住了工匠们逃窜的路线。在明晃晃的刀斧威胁下,大约三四百人的男女老少都衣衫不整的蹲坐在一起,人群中只有低声的抽泣以及偶尔投来憎恨的一眼,却没有一个敢站起反抗。
赵武得意洋洋地站在一块石碾上,俯视着场中。一个小喽罗凑在他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赵武他哈哈大笑。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场面,赵瑜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眼熟。
赵瑜等人的到来惊动了赵武,他回头一看,忙跑了过来。“有兄弟受伤吗”待赵武行礼毕,赵瑜问道。
“都没有。兄弟们没伤着,下面的那些工匠也一样没伤着。”赵武指着打谷场中道,“既然要把他们弄回岛上为寨里造船,日后就是自家人。自然不会下重手。就算有人不老实,也只用刀背敲打两下。”
“做得好越来越会办事了”
赵武涎着脸笑道:“还不是二郎平日里点拨有方嘛”
笑着摇摇头,赵瑜跳上刚才赵武站着的石碾,在数百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大声道:“敢问马明、徐杰二位大工何在”他垂涎明州船场已有数载,对船场内各个能工巧匠的调查自是不遗余力。这马、徐二人是船场的大匠作,按后世的说法,是总工程师一级的人物。当年两艘神舟的设计和建造,正是他们所主持。
场中一片静默。赵武踏前一步,持刀瞪眼,“谁是马明、徐杰,快快自己出来,莫等爷爷动手”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的瘦削汉子站了起来。他穿得一件白麻衣,面色愁苦,抱拳拱手道:“好叫大王知晓,先父已于月前过世,徐叔也有病在身,当不得事。大王若有差遣,还是让小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