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在他旁边惊叫着。
“衢山船坊”丁涛吃惊。这几年,打着衢字字号的大型海船一艘接着一艘的下水,衢山船坊的名气在东海上也越来越响亮。价格适中,质量上乘的衢山海船,在船主中间有着不俗的口碑,就连岱山岛民也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主持衢山船坊之人便是当年明州船场的大匠作,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匠,但真正进过船坊内部参观的却没几个。来衢山购物,都只能在岛西港口、集市中行走,衢山岛东部,尤其是船坊一带,向来都严禁外人出入。
“那是大澳”还是刚才说话的小子,指着远处的大坑喊着。看他的衣裳,质地也好,裁剪也好,都很精致,比起其他孩子要强上不少。由于他嗓门大,看起来又有些见识,身边也聚起了十来个孩子。
“什么是大澳”一个小孩不解的问道。
那小子斜着眼瞟了一下,下巴一扬,不屑道:“笨,就是造船的坑”围观的孩子们一阵哄笑,提问的小孩脸红耳赤,恨不得找的缝隙钻进去。
原来是造船的地方。丁涛恍然,怪不得会有船停在坑里。其实他也不知,不过他还记得爹娘的叮嘱少说多看,只把问题憋在心里。
那小子嘲笑人后,更加趾高气昂,指着最远处大澳道:“大澳不仅造船,还能修船。你们看那边,那艘有一排洞的船,就是要在这里修的。”
丁涛顺着望过去,只见那间大澳中,停着一艘比他脚下的船只要大得多的海船,侧舷正朝着这里。船的甲板下,贴近船舷的一层有一排方形小洞。他数了一下,足有十个,排列间隔煞是整齐,这么齐整,怎么可能是坏的丁涛不信,他猜测着,大概是窗户罢如果他脚下这艘船的船舱也有窗户的话,一路上也就不会那么闷了。
“一二一二”这时,船下响起洪亮的口号声。丁涛一看,却见栈桥上的新水手们终于把队排好了。在几个配刀着甲的军汉指挥下,听着口号,歪歪扭扭的队伍向港中走去。
“下船,下船”一见栈桥空了下来,船上的水手忙推搡着把小子们往下面赶,丁涛聪明地走在众人中间,他可不希望后脑勺再被刷一下。
一步步地踩着舷梯,憧憬和不安交织在心中,丁涛终于踏上衢山岛的地面,他的未来就在这里。
第九章绸缪上
码头上,目送着熙熙攘攘的队列消失在船坊深处,赵瑜笑道:“终于清静了”
“你船上是清静了,但我这儿呢”嘶哑的声音饱含怒气,从赵瑜身后突然响起。
赵瑜回头一看,只见船坊的大匠作马林溪正怒瞪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不住抖着。虽然马大工年近五十,须发皆已斑白,但身子骨依然健旺。见到是他,赵瑜连忙行礼,陪笑道:“啊马叔好久不见,向来可好”
“什么好久不见,七八天前二郎你不才来过吗”马林溪冲了两句,发现话题被赵瑜带歪了,便立刻又转回来:“我问你,那些小子是咋回事”
自从三年前,赵瑜送了他衢山船坊的两成干股后,马林溪便把船坊看作自家禁脔,决不许外人踏足,就算是衢山军中的自家人,若是没赵瑜或赵文的手令,也别想进船坊大门半步。现在,赵瑜却也不事先知会他,便不知从哪里领了三百多外地小子在船坊中招摇过市,他焉能不怒。
“马叔先消消气”赵瑜安抚着。说起来,赵橹的东海王时代,赵文、赵武还有陈五都还只是小头领,至于赵橹的老兄弟,他们资格够老,但由于能力问题,地位一直不高。如果刨去赵瑜,现在衢山军中,当年在东海小朝廷中任职高位的,也就硕果仅存马林溪一人。再加上马林溪掌管的船坊乃是衢山军的命脉所在,其人又只知打造船只,从不干涉岛上政事,所以一直以来,对于马大工,赵瑜都敬重有加,甚是优容,几年来,倒把马林溪的脾气惯出来了。
“这些小子都是刚从岱山招来的新人,他们人数太多,市舶司的两个官儿又不是瞎子,从西头正港上岛就太扎眼了,只好借用马叔你这儿了。”他解释道。
马林溪摇头不信,他吃过赵瑜多少次亏了,素知赵瑜是说一藏二的脾气,不论谎话、真话,向来只会说一半:“少糊弄我,市舶司的那两个小官儿早被二郎你喂饱了,莫说是区区三百人,就算是战船从他们眼前开过去,他们也只会当成鸭子。”
赵瑜笑道:“港口上人多嘴杂,总得防个万一。何况现在他们的房舍还没备好,我打算先借马叔你这里的空屋子用一用,等过个几天,房舍建好后,再把他们迁过去。”现在船坊中的杂役,已经全是从昌国逃难来的岛民,原来的奴工除去死了的,都被驱使到采石场做工去了。昌国岛民有自己新建的村子,而奴工们的大屋却空了出来。赵瑜便打算收拾一下,让新兵们先住进去。至于义学新生,观音山主寨还有不少空房子,不愁没地方。
马林溪剔起眉毛,疑心重重地问:“就这样”
赵瑜很诚恳的点头:“当然”他心中苦笑,以后没事最好不要说谎,人品都消耗光了。不过,也就马林溪会把他当骗子,在其他人眼里,赵二郎还是很诚实极有信用的一个人。
“那好罢”马林溪答应得痛快,“就让他们住下,但不许他们在船坊中随处走动,如果要训练,到船坊外的球场去”
“那是自然”赵瑜笑道。马林溪虽然爱抱怨、好虚荣,把自家的东西盯得死紧,但他有个最大的优点识时务,知道小事可以跟赵瑜扯一扯,但凡大事,却是配合无比的。赵瑜最欣赏的,也正是他这一点。
当年他上了赵瑜的贼船后,一知没了后路,便立刻主动配合,到了衢山也从不消极怠工。等浪港被招安,却绝不开口说要离开当时赵瑜把刀都磨亮了,只要马大工提个走字,登时就会拿去杀一儆百,衢山船坊是赵瑜的命根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丢。
也就因为马林溪如此识趣,赵瑜投桃报李,把船坊的一半股份都分了出去,马大工一人独得两成,其他各大工匠均分剩余三成。几年下来,船只卖了无数,红利各自分了不少,说起来,也都不大不小算是个富家翁。如果去他们的家中看看,不论摆设,装饰,都绝不下于陆上的那些土财主,一般的金碧辉煌,也一般的没品位。也因如此,明州船场时的苦日子,再没哪个工匠想回去过了。
此事一了,赵瑜便要告辞离开,寨中之事,他丢了三四天,却要赶回去处理。马林溪也不留他,只是叮嘱道:“新样战船业已造好,二郎最好早点把配套的兵器送来。”
赵瑜一摊手,无奈道:“那还要邓大工先把东西造出来才行啊”
呸马林溪吐口口水,不屑道:“一个铸钟的,也配称大工”
赵瑜苦笑,自古文人相轻,其实工匠也一样互相瞧不起,“大钟邓家在两浙也算有些名气,百年来,不论梅岑山今普陀上那间寺庙要铸钟,首先想到的也是他家。虽然比不上马叔,当不起大工二字,但毕竟他现在主持岛上军器作坊,称个邓工也可以罢”
马林溪一翻白眼,“随你怎么称呼,我岂是小鸡肚肠之人”拽了句文,便径自走了,直丢下赵瑜在那里摇头。
gu903();傍晚时分,赵瑜一行五十多人,乘着七八辆四轮骡车,终于回到观音山主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