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振臂高呼,数百人聚在他身边齐声大喊。声震四野,响遏行云。
“打到升龙府”
“打到升龙府”
“活捉李乾德”
“活捉李乾德”
“报仇”
“报仇”
“雪恨”
“雪恨”
远远离开狂热的人群,赵瑜微笑旁观,对这个场面显然十分满意。在他身边,陈正汇却看得直皱眉,对于小民们集体无意识的狂热之举,大宋地士大夫都有着一种天生的反感。像他这样的圣教门徒,如果出外执掌一方,在保障民生之外,第一件要做的是推广文事、教化百姓,而第二件事就是禁邪教、绝阴祀,以防止愚民们被心怀叵测之人煽动起来。远有太平道,近有弥勒教,都是靠着鼓动群氓,从而揭竿造反,祸乱世间。
陈正汇认出了那个领头高呼之人,正是他教了三年的学生,现在应是隶属于赵瑜亲自掌控的飞鱼卫,而前面几个搭话做托的,估计也是飞鱼卫中人。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举动,肯定来自于赵瑜地命令,至少是得到了赵瑜的首肯。“大当家他们这是作甚”他问道。
赵瑜笑道:“只是想让百姓们知道,此次是为何出兵省得有人私下传播不实的流言,反而生乱。”
“示民出兵之由,只需贴些告示,使人宣讲就够了,何必煽动百姓”陈正汇看不出这样的行为对东海有何益处。
“民心可用”赵瑜答得简短。
陈正汇难以认同,虽然喊的口号是向着东海这一方,不过也仅仅是口号,口惠而实不至。民心可用,但不该是这样的用法。这一招,应该用在开战前、军营中,拿来鼓舞士气。使在小民身上,不但是浪费,说不定还会有反作用。
他连连摇头:“出兵在即,岛上地兵力很快就会降到只能勉强自保的地步,这时候,该做的是镇之以静,而不是煽动民心。西讨交趾,粮草转运、兵械输送,都不需要这些百姓出力,只求他们不去生乱便已是谢天谢地,把他们煽动起来又有何益”
“为了聚人心”赵瑜说道,“我这岛上,十一个乡,八十七个村寨,总共一万七千余户。这些人来自于江浙福广,五湖四海。各自之间,都是互相看不上眼,几乎是一盘散沙。汉人看不起疍民,疍民又瞧不上黎人。福建与两广有摩擦,江东的又跟福建人闹纷争,而我的两浙老乡,却是自恃高人一等,谁都不放在眼里。刚上岛时,他们还有所顾忌,一直相互隐忍着。但最近这段日子,纷争却越来越多,闹出的乱子还少吗现在只是伤着些个,但再下去怕是要死人了”
“大当家说的可是前些日的那场球赛”
赵瑜没好气道:“还能是哪个”
一个多月前,台湾岛上按惯例举行了冬季的蹴鞠联赛。八十七个村寨都派了自家的队伍参赛。刚开始地半个月,赵瑜还在岛上时地那些场比赛秩序还好,观众们只是互相投掷果皮土块。但赵瑜离岛后,火药味就开始变重,赛前叫骂,赛后斗殴,渐渐成了家常便饭。
等到了半决赛,其中一场的两支球队,分别来自福佬和粤人地村寨。比赛从一开始就火花四溅,场中踢球的动作粗野,场外互骂的音量宏大,球传中气氛紧绷,正如将开的油锅,只剩一把柴了。等球赛进行到一半,一个福建球员被踢伤倒地,场面立刻因此大乱。场上球员提起拳头就开打,而场下的支持者们也开始动起手来,最后竟变成了几百人的乱仗。
说实话,赵瑜从没想过,因为一场球赛,就会发生这种事。当初衢山岛上的比赛,由于都是乡里乡亲,球赛两边的支持者互相之间最多吐吐口水,比赛后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从没有大打出手过。但台湾岛上,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关系本就恶劣,这球赛就成了引爆怨气的导火索,一发不可收拾。
“幸好文兄弟及时派兵弹压,没有死人,只造成了近两百人的轻重伤。但终究嫌隙已成。这次我可以把两个村寨禁赛一年,算是打个哈哈过去。但下一次呢要是死人了怎么办”赵瑜诘问道。
陈正汇看着围在那人飞鱼卫成员周围,服饰、腔调各不相同,却一起高呼口号的人们,问道:“所以大当家你想通过宣扬讨伐交趾之事,让岛上百姓同仇敌忾,以期聚起人心,一致对外”
“正是”赵瑜点头答道。这叫一石二鸟。就算是死人,也得给我派上用场他想着。
第十一章宣传下
刚刚修起的房舍中,还残留着石灰和锯末的味道。粗陋简朴的桌椅上,尚能看到没刨光的树皮。一榻、一桌、几张方凳,就是这间卧房内全部的摆设。唯一区别于村寨中其他琼崖移民的,就只有几百本在床头、桌上,堆放整齐的书册。
房间的主人就算因避战火从家乡逃离,也没有把这些书籍放弃。
微煦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屋内,正正照在书桌上。一阵阵呐喊被风吹着,也飘进了房中。由于隔得远了,他们喊得什么却听不分明,不知到底为了何事。
卢明德端坐桌前,破旧的衣裳掩不住一身的儒雅之气,他静静地翻看着面前的书册,口中念念有词,对窗外的噪音充耳不闻。对比起琼崖的乱局,这点噪音实在微不足道。
“子明”一人在屋外唤了一声卢明德的字。不等回应就径自推门而入,没在外间停留,直接闯了进来。
卢明德抬头,一见来人,便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起身行礼道:“原来是郭管帅”他语气疏远,显是不愿与来人多言。
来人对卢明德的冷淡视而不见,笑道:“早与子明说了多遍,琼州都丢了,手下的兵也没了,郭晔哪还当得起管帅之称子明还是唤我本名便是”此人姓郭名晔,之所以被称作管帅,只因他正是前琼州知州兼广西路安抚都监。
就在去年,琼崖黎人王居想起兵作乱注1。这郭管帅身为琼崖岛上。上马管军、下马理民的头号大员,面对乱局,举止失措,是剿是抚,始终没拿定主意。军令一日三变,最后在澄迈西峰寨葬送了琼州仅有地两千清化军。等到黎人叛军杀到琼州城下,虽然城中还有几千刚征募新兵守卫。但这位立誓要与州城共存亡的琼州知州,却第一个乘船而逃。把正在城中主理粮草兵械的卢明德气得吐血。
主帅不战而逃,守城战事也就没了悬念。城破后,卢明德费尽心力,终于逃回朱崖水南老家。只是,还没歇上数日,战火就已蔓延到他位于琼崖最南端的家乡。前些日子,卢明德跟随新一批琼崖移民迁到台湾。却没想到在这个海外小岛上,又碰见了本以为早已逃回本土的郭管帅。
此人用兵无能,以致叛匪坐大。又不思报国,反而弃职而逃,致使琼崖尽数沦陷贼手。人品之不堪,让卢明德不屑理会。只是这郭晔却是自来熟,当两人再次碰面之后,就常常过来串门。卢明德虽然冷眼以对。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来得更勤。
卢明德对这个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家伙也是无计可施,冷脸问道:“不知管帅今日所来为得何事”
郭晔笑道:“无他,说些闲话罢了。”他指指窗外,“子明可知外面为何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