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头上,目送复仇的队伍鱼贯而出,赵瑜也能静心下来把整件事在脑中重新清理一遍。心中清明,以他的才智,很快便发现了一个疑点:“李叔,疫症爆发也不过十来天,那些土着都辟居山中,怎么把进攻的时间把握得这么好”
“这”李十七欲言又止。
赵瑜地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难道说那些村子跟土着们有来往不成”他虽然问着,但语气确是肯定的。
李十七低下头去,不敢对上赵瑜的眼睛,轻声道:“回大当家,别的地方我是不知。但温泉堡附近靠山的几个村子,都跟土着们有所往来。山里的土着们缺盐,常常拿些兽皮、山珍还有草药来交换。”
赵瑜声音转寒:“李叔你就这么看着他们犯我禁令这两年我可是多次下令,各村寨不得私自与土着有任何来往啊难道我的话都是放屁不成,还是说温泉堡里的人连我地命令都敢不听了”
“”李十七不敢回话,五十岁的人在子侄辈的赵瑜面前,就像一个被先生训斥的学生般老实。
赵瑜叹了口气,训斥自己的长辈,感觉也不是多好:“算了,我也知道这不是李叔你的错,你也没有把这些事上报地必要。不过,那些村子跟土着们交换的真的仅仅是盐吗凭土着们的竹弓木枪又怎么攻得破温泉三村的寨墙”赵瑜有理由怀疑,那些村民把一部分军械都拿去换山货了,不然,那些土着不可能有胆量下山攻打村寨。
由于出身于海盗,东海上下人人尚武,家家户户都备着劲弩强弓,那些新来的移民耳濡目染,也学着舞刀弄枪起来。赵瑜也不吝啬,军械都是半卖半送。若是对外销售,一架外贸型的神臂弓射程、威力都只有正品的六成要卖到十五贯,而从军中淘汰下来对内出售的正品,则只要两贯半。各式甲胄,在大宋,根本不可能公然买到,但在东海,却是向所有民众公开发卖。一件普通的半身鱼皮甲,就只须十五贯,而在大宋,单单军器监出品地一套披膊地成本就要三十八贯。
这么便宜的价格,是赵瑜藏兵于民地用意所在,但也免不了会成为一些不法之徒趁机牟利的机会。所以赵瑜才会严令禁止各村寨与土着们私下往来,就是在防着他们把东海的廉价军械转卖给土着。但现在看来,他的命令在利益面前,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李十七恨恨的说道:“若是他们真的把军械卖给土着,那是他们自寻死路。根本就没必要为他们报仇”
“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们还是我东海子民,这仇是一定要报的。至于究竟有没有卖,等人回来就知道了。”赵瑜说着,在心里又添了一句。就算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变成有的。
温泉三村私下贩卖军械,却反害到自己,以至于被屠村。把这件事宣传出去,对东海和赵瑜来说,是把自己的责任撇清的最好理由,同时,也可以警告其他村寨,让他们不敢再与土着们私下往来。要让他们明白,如果让那些土着洞悉了村寨内情,说不定哪日就会被屠村。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宣传,天作孽,犹可恕,要是自作孽,我东海军也无可奈何。至于温泉三村的仇,只要能把出兵的那个土峒解决掉就足够了,赵瑜并不愿跟山里的土着多打交道。
打仗是门生意,若是会赔本,赵瑜便不会有兴趣。攻打交趾,一战下来,比起花去的军费,赚来的回报十倍都不止,若加上赵瑜和东海因此增添的名望,更可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敌人若换成台湾的山里土着,那就是实打实的赔本生意,就算再被屠上几个村,赵瑜也不会派大军入山清剿就算他想做,赵文、陈正汇也都会苦着脸大加反对打下平原,还能收获土地,攻下山林,又能有什么回报
赵瑜仰头看着天顶散落的星辰,心中已下定了决心,温泉三村的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不过,台湾岛上的各村寨也必须得整顿一下了。现在就敢违反法令,日后,指不定会怎样拖后腿。这两年,他只顾着招揽移民,对乡村的治理,几乎都是放任自流,根本没有形成一套完整政事系统。而光靠基隆堡中的那点处理岛上政务的人员,两百里的殖民地也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若是再扩大,对内的统治机构也须得要改组。
同时那些村民也得用心整治一下,不能让他们变成坐享其成的懒汉。赵瑜不是慈善家,招募移民过来是要他们做事的。要压榨,要剥削,而不是让他们来享福。这些愚氓,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会听劝的。
次日上午,快马来报。那些偷袭攻下温泉三村的土着在村里狂欢了一天,到了夜里尽数睡下,连巡哨也没放,正好被急行而来的东海军逮个正着。战斗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结束,一战斩首四百余,其余趁夜逃入山中,追之不及。
午后,从基隆堡派出的运送药材的车队也抵达了。随车队而来的还有一个信使,带来的口信,却是让赵瑜赶快回基隆堡。
“到底为得何事”赵瑜问道。
“童太尉的总管到了岛上,只说要见大当家。”
第四十章内附上
政和七年四月初七,乙丑。
基隆堡。
昨日收到童贯管家上岛的消息,赵瑜当机立断,把温泉三村的后续处理交予李十七,自己随即带人连夜赶了回来。这件事,他不得不重视。自从七年前与童贯这个权阉搭上线以来,从来都是他派人去东京拜访童太尉,而童贯遣人回访的情况一次也没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海寇,一个反贼的后人,就算再有用处,也不值得童太尉冒着风险折节下交。
所以这次童贯突然派出最为心腹的管家来联络,赵瑜心里确是有些打鼓。事有反常必为妖,童太尉会一反常态,朝中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或是有关东海的,但也有可能是跟北方的局势有关。在回程的路上,赵瑜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却始终无法断定。也幸好他回程时,改乘了温泉堡里的大车,若是他还骑着马,在黯淡的月色下,却聚精会神的考虑其他事情,跌下马去摔断脖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一夜的思索,这时终于有了答案。书房中,从童福手上接过童贯的密信,验了下信封上的火漆,赵瑜展信而读。童贯的信文很短,赵瑜一目十行,转眼就通篇看了一遍。脸上平和的笑容没有变化,但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一旁的赵文对赵瑜知根知底,看出赵大当家已是在爆发的边缘。
“大当家。童太尉地信上说得何事”赵文问着,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提醒。
赵瑜警醒过来,瞥了童福一眼,抬手把信笺递给了赵文,让他和陈正汇传看。
“内附”赵文只看了几眼,立刻就叫了起来。把信笺传给陈正汇,他转头盯着童福。目光灼灼:“童太尉让我们东海上表内附”
童福被赵文无礼的眼神盯得一阵不快,低下头去啜了一口清茶,轻描淡写地说道:“太尉的信俺不敢拆看,信中的内文俺也实不知。不过,既然太尉在信中让你们上表内附,那就照着去做就是了,难道赵大当家还怕太尉会亏待你们不成”
赵没有搭话。仰头靠在椅背上,屈指敲着扶手。紫檀木的太师椅,扣作金石声,铮铮作响。童贯的信写得很简洁,信文地几行字中仅仅说了一件事,就是命东海军早日上表朝中,声明举台湾之地内附大宋,除此之外。全无一词。即没写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说清内附后有何好处,看上去只能勉强说是一封劝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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