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龙从甲板上放下的舷梯,蜿蜿蜒蜒一直排到栈桥外。上千名燕地百姓背着包裹携着儿女,在队列中一步步向前挪着。
他们是今年第二批前往东瀛的移民,男女老少足足有一千八百人之多。尽管上船后,他们都会站在高耸的甲板上,回首望着故土,但人们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与憧憬。
与金国强迫性的迁徙奴役不同,东海给这些移民开出的条件与当年台湾招收移民时并无二致,四十亩地两头牛再加上三年免赋的政策,比起到辽东给金人做牛做马,当然不知好得几千里去了。
去年七月,自接到赵瑜的旨意后。靠着东海历年来积累下来的信用,天津镇很快便招募到了第一批一千五百户移民,上船从天津启程出发,直航东瀛的九州岛。从那时起,除了港口封冻的四个月,每月都会有五次前往东瀛的移民船从天津镇出发。人数逐渐积累,到今日。已经足足有五万燕人抵达东瀛开始了新地生活。
当年倭国政权统治九州的太宰府已经被焚毁废弃,现在作为东海国在东瀛作为中枢的港口城市即名为瀛洲,即后世的博多港。五万燕人与三万多来自于两浙和福建移民一起,在瀛洲港周围的土地上开辟起自己的家园。
虽然时不时的地震和始终烟火不断地火山一开始让移民们惊骇不已,但时日一长,便也习惯下来。半年过去,在几番遭劫变得渺无人烟的九州岛上。一派生机勃勃地太平景象。
当这番景象被传回天津,报名移民的燕地百姓立刻又增加了许多。就如今日。接近了两千人。不过他们人数虽众,但在一个都的镇戍军士兵的监督下,港中的秩序仍是井然有序。
“那个就是王贵”在港口边的一座酒楼上,有两人独据一张酒桌,凭栏而望,看着那个指挥着百名士兵维持港中秩序的都头。
“没错,就是他仅仅砍了一个谋克。夺了一面大旗,就被选入教导队,不过一年,便升到了进武副尉,还做了都头。真是让人羡煞。”
“那是因为上面想竖个榜样罢了。燕昭市马骨,并不是喜欢马骨,而是为了千里马。”
说话地两人,一人是个笑眯眯的小胖子。而另一个,则活脱脱一只猴儿正是东海职方司燕山房主事高明辉以及辽东房主事黄洋。
“不说他了。”高明辉半欠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给黄洋斟满酒,“黄二哥,我们俩已经有四年多没聚在一起喝酒了。来,小弟敬二哥你一杯。恭喜二哥今次终于脱离苦海,回京高升。”
黄洋举起酒杯,与高明辉对干了。却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会安排在那里,说不定还要坐几年冷板凳,哪比得在外面快活。”
“二哥,你这话就是糊弄人了”高明辉大笑着,凑到黄洋身边,“以北地现在的局势,大王和枢相宁可冒着辽东房转运不灵的风险,也硬要将你这个北方排名第一的大将调回基隆。不是为了让你参议国中下一步的军事计划。还会是什么”
黄洋反过来给高明辉斟满酒,眼里透着喜色。嘴里却道:“别乱说只拿到调令,敇命还没到手,说这些太早了点。”
“不早了”高明辉拖长了声调,“女真人已经准备大举南侵了。完颜宗翰在大同到处征集粮草,连燕山这里派人来勒索过。而平州也是一样,连种粮都给刮走了。若非如此,不过半年,也不会有五万人去东瀛啊辽东应该不会例外罢”
黄洋摇头,不同意高明辉的看法:“征集粮草是一回事,但南侵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天祚皇帝还在外面逍遥,女真人绝不敢南下。”
“天祚皇帝已经完蛋了。辽国最后一点兵都给他败光了,女真人哪还会顾忌他”
去年七月时,耶律延禧趁金国西路都统完颜宗翰去上京述职地机会,带着几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数万人马,从藏身已久的夹山直下潼阳岭,连克天德、东胜、宁边、云内诸军州,接着又南下武州,在旧辽的西京道中如入无人之境,看起来颇有卷土重来,声威复震的架势。
但耶律延禧哪里知道,这只是代掌西路军事的宗室大将完颜银术可注1诱敌深入地计策。即见辽军已深入西京诸州,完颜银术可便立刻从大同发兵,自后截断了天祚军的退路,一举全歼了辽国最后一点兵力,而天祚帝耶律延禧则仅以身免。
“兵都没了,女真还怕他什么”
黄洋道:“女真人怕的不是天祚皇帝的兵,而是契丹几百年的积威,若是去年他不南下西京,而是转向西行,就算手上只有几百人,靠契丹的威名,也足以在西域打下一片天地。论起根基,女真哪能跟契丹比。”
正如黄洋所言,在历史上,的确有一契丹宗室带着不到三百人脱离了耶律延禧的队伍,一路向西,依靠契丹百年积威,逼迫沿途各国出兵出粮。助他在西域开辟了一个国家,延续了大辽的血脉,史称西辽。而这名宗室,便是现今在东瀛从事移民安置事务地翰林学士、瀛洲知州耶律大石。
“那蔚州之事又怎么说”高明辉不服气地问道。
同样在去年七月,金人以河东河北宣抚使谭稹未按盟约提供粮草为借口,出兵攻下了蔚州,杀死蔚州知州。占据了飞狐、灵丘二县,并赶走了应州知州苏京等大宋官员。蔚州与应州同属燕云十六州。位于河东山西,在大同府之南,是宣和六年年初才被金人交割给大宋。但不过数月,便又被女真人强夺回去,这已经是他们即将南下地先兆。
“那是金人在做南下的准备。”黄洋看着突然笑起来地高明辉,“但准备和实际动手是不一样的。有天祚在外,金人现在只敢挑起边衅。还没有胆子大规模南下。”
黄洋说得肯定无比,高明辉也不再与他争执,一切就看日后局势的变化:“蔚州即失,飞狐陉便重入金人之手,日后金人向东可入幽蓟,向西则直入河东代州,大宋防御起来可就难了。”他扳着手指数道,“飞狐陉一丢。太行八陉便有三陉在金人手中,军都陉地居庸关、蒲阴陉的金陂关即紫荆关还有飞狐陉地飞狐口,任何一处都是夷狄攻入中原的要道。占据了这几处,金人如果南侵,就可以东西并进,夹击东京。而且两路之间还可以互相支援,以大宋现今在河东河北北地的准备来看,金人一旦南侵,惨败可以预见。”
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xg第二声。太行山南北绵亘上千里,多有谷道横贯其中,其中最重要的有八条,是为太行八陉。此八陉,自春秋战国时起,便是兵家必争的险要关隘所在。现今落入金人之手的三陉,居庸关和金陂关自古而今。几千年都是天下知名的雄关。而飞狐陉,向东可以进逼幽燕。向西也能侧击大宋河东重镇太原府地门户代州雁门关,同样是兵家必争的要道。
“不说这个了。”黄洋不再继续金人南侵的话题:“任金宋两国再怎么闹,只要不大打出手,我们也只会作壁上观。做哥哥的今次特地来天津绕一圈,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是想骗你一顿酒菜。”
“那是为了什么”这个疑问早就徘徊在高明辉心中,本就要问,没想到黄洋自己说出来了。
“你可收到最近金人在平州四处搜捕铁匠的消息”黄洋一边夹着一块油泼兔,一边漫不经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