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之后,呼啸着撞上东京城的砖石城墙,那声势,仍给战场上的人们以巨大的震撼。
完颜宗望的视线从炮弹落点回到自己的身边。随行的将领欢欣鼓舞,而宋人送来的人质脸色却是完全相反。
赵琦稍微好一点,他的脸色仅仅是微微发白,说不清是被寒风所侵还是看到了火炮的威力。但他身旁的道君皇帝的第九子康王赵构却如同刷过石灰般的惨白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捉着马鞍,浑身都在颤抖着。而更后面的张邦昌更是不堪,竟然张皇失措被炮火声吓得掉下马来,惹得周围的女真将士一阵大笑。
只有高明光,站在赵琦马前给他牵着缰绳的京畿房主事,嘴角带着冷冷的讥嘲高明光当日化妆成亲随跟着赵琦来到金营,一直在赵琦身边服侍着,并没有被驱走,完颜宗望也不至于连个体己人也不给赵琦留下赵琦离乡为质近十年,对东海军事水平的发展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他的印象里,火炮的样式说不定还停留在与完颜宗望拿出来的货色差不多的水平上。但高明光不同,就算一直担任京畿房主事,他每年仍要回衢山或是台湾一次进行述职,很清楚东海国如今的火炮水准是如何的强大。
金人现在所用的火炮,比起当年东海第一门定型的前装火炮还要差上许多。且不说火药没有定装和炮管没有炮架而只能架在石座上这两点,其工艺水平比起东海最早的火炮也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幽燕汉人工匠的技术根本不够资格与邓肯这等大匠作相比。
而且东海火炮一旦定型后,同一批次的火炮,绝不会造得如金人的这几门火炮一样,有大有小,口径不一。使用同样大小的炮弹,炮膛内径竟然能相差半寸多,东海火器局若是敢生产出这样的破烂,整个总参谋部都要翻天,就连赵文也免不了要被罚俸。
如今东海全军上下早已换装了。更加轻便、威力也更加强大的新式熟铁炮,而最早的两门试做品则已经放在武学的操场上做号炮使用,同时几乎所有的青铜炮也都成为了各个营头和舰队里通报时间的工具。然而现在女真人却拿着水平更加拙劣的火炮来欺负宋人,却还在东海面前洋洋自得,高明光怎么也忍不住心中的冷笑。
若是真拿东海与金人较量火。炮水平,就算不论威力,只看数量,任何一艘巡海车船上装备的火炮数都比完颜宗望拿出来的还要多上两门,而作为东海水师总旗舰的龙王号,据说经过最新一次的改装后,各型轻重火炮竟然高达一百零八门,单单一艘的火力就足以抵得上三个野战营。更别提第一舰队始终护持在龙王号左右的十二艘一、二级战列舰,加在一起总计近六百门火炮。完颜宗望沾沾自喜的这点破烂货色,在东海面前不值一提。
不过高明光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金人可以当做。笑料的火炮之上,他很清楚他唯一任务是保护好赵琦,当金虏北归时瞅准时机助其逃离金人的控制。
当日赵琦最终应下了出城为质的条件。为防夜长。梦多,赵琦反口,大宋君臣连夜将他送进金营。同时为了缓和东海赵瑜可能的愤怒,赵桓让康王赵构和少宰张邦昌陪着赵琦一起上路完颜宗望要的不仅是赵琦,同时也要求赵桓送上亲王和宰相为人质比原来的历史上,赵构和张邦昌出使金营,早了六天。
被送入金营之后,赵琦很受优待,宗望以胜利者。自居,也不屑于虐待人质。他的饮食起居,皆是比照女真宗室将领们的等级来安排。宗望遣来服侍的几名侍女,也都是上上之选。同时也就在这几天,完颜宗望还特意举办了几次射猎比赛,精挑细选出来的女真神射手们使出浑身解数,在赵瑜和赵构面前表演各种精彩的箭技,如五连珠、七连珠,百步远射,甚至还有汉家常见的射柳。
看到女真人这。么卖力的表演,赵琦很给他们面子,不像身边的赵构,总是挂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端坐着。对于高水平的技艺,赵琦并不吝啬给予掌声和喝彩,看到精彩处,他甚至还会掏出几枚东海金钱丢出去作赏赐,就像是平日里去桑家瓦子看杂耍百戏一般。一点也不见外,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自然,在这过程中,完颜宗望的脸色是相当的精彩。倒是完颜阇母大大咧咧,觉得赵琦是个爽快人,过去扯了几句,一来二往,没两天就熟络了起来。
不过赵构的表现也不差,就在昨天射赛中,他隔着五十步,连射三矢,发发中的,这水平,赵琦和高明光自认不如。而完颜宗望看得是眉头大皱,甚至怀疑起他是假货来。幸好有赵琦在旁作证,确认了他的身份。
只是高明光看赵构后来的表情,他应是不想赵琦做这个证的。只要他的身份被怀疑,说不定会让他回去,再换个人质过来。高明光的这个猜测其实并没有错,在没有被干扰的历史上,赵构便是因为箭术水平高超而被宗望等人认为是将门之子,而非亲王之尊,将其遣还换了肃王赵枢过来,只可惜赵琦横插一杠,赵构不得不把金营的牢底坐穿。
赵琦和赵构的表现没有丢大宋和东海的脸,但他们也不能阻止宗望继续进攻。炮口每一次喷吐火焰,都是在打大宋君臣的脸。赵桓委曲求全,甚至将唯一的助力东海都往死里得罪,为了满足金人的欲壑,搜刮城中百姓家里的金银,没收妓女和戏子的家产,有敢于隐匿转移者,甚至要处以军法。送出城来的二十万两金和四百万两银,就换回了一枚枚呼啸而至的生铁炮弹。
“康王,瀛侯”完颜宗望对着赵构、赵琦得意笑道,“你们猜一猜,我今日午前能否打开东京城的城门”
“大国之求,吾等无不遵从。今我已入营中,犒军之资也已送到,割地之约更已说定,二太子何作此背信之举”才十九岁的赵构此时还算年轻,又没有经历世事,依然有着一点初生牛犊的脾气,却反过来质问宗望。
宗望没理他,把头转去对上赵琦,笑道:“瀛侯,你说我大金的火炮比起你家东海之物如何”
赵琦立刻没有回答宗望的问题,沉吟了片刻,却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靠得太近了。”
就像在为赵琦的话做注解,一支铁枪从城头上疾速飞来,在宗望的眼底烙下一串黑影,冲进炮兵阵地之中。铁枪连续穿过三名毫无防备的炮手的躯体,一头扎进了已冻得板结了的土地。三名不幸的炮手串在长达七尺的铁枪上,手舞足蹈的抽搐着,一如和乐楼的生炙鹌鹑般鲜活。
宗望的呼吸一滞,“床子弩”
“正是”赵琦的声音平静如常,但听在宗望耳中,却带了浓浓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高明光也在暗自窃笑。在火炮出现之前,大宋的床子弩是天下威力最强的远程武器。宗望为了保证射击的精确性,刻意把火炮阵地放在离城墙只有百余步的地方。同时炮手们只顾轰击城门,却不注意压制城头上的火力,虽然用几面盾牌就能防住抛射过来的箭矢,但对于有八牛之称的床子弩来说,这样的防御如同薄纸。
隔了半里多地,东京城头上的一众守军已经细小如蚁,但从他们那里传来极有韵律的号子声,高明光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宋军正在重新给床子弩重新上弦时喊得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