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答他
方孟敖依然望着窗外:“我这样问为难你了。共产党也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写在脸上的也未必就是共产党。你们北平的学生多数都倾向共产党,你是进步学生,有可能见到过共产党。我也就这么一问。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保持沉默。”
“我能不能也问你一句”何孝钰轻轻地回话了。
“我能问你,你当然也能问我。”方孟敖转过头望向了她,“只要能回答你的。”
谢培东的身子坐直了,眼睛依然闭着,神情更加专注。
耳机里的声音:
何孝钰:“你见过共产党吗”
耳机里的声音:
“见过。”方孟敖当即明确答道。
谢培东猛地睁开了眼,捧起了搁在办公桌上的收音机
何孝钰比谢培东更惊
她愣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接着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你见过的是共产党”
谢培东已经拿起了一支铅笔,耳机里暂时还没有方孟敖的回答声,他却已经在空白的公文纸上先行写下了三个字崔中石
接着便是等,等听方孟敖说出这个名字
“我当然能肯定。”耳机里方孟敖的声音传来了。
谢培东开始用铅笔将“崔中石”三个字一笔一笔地涂抹上,这个动作显示着他此时的心理不希望方孟敖说出的真是他写出的这个名字
在这里,何孝钰也睁大了眼紧张地在等待着他即将说出的这个人名。
方孟敖却反而显得平静:“我见过的人,佩服的不多。抗日在空军服役那几年,我只佩服过陈纳德将军。一个老头,退了役,竟然能够拉起一支世界第一流的空军飞行队,让日本人服,让中国人服,让美国政府也服。那以后我没佩服过什么人。直到三天前,我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遇到一个死刑犯。”
“共产党”何孝钰这时迫不及待地接话了。
谢培东手中那支铅笔放下了准确地说是从手里滑落了。听到这段话,他似乎长吁了一口气。
方孟敖这时紧紧地望着何孝钰:“你怎么知道的”
何孝钰也望着他,发现他眼中好亮,显然是在观察自己的真实反应。
何孝钰:“你自己说的嘛。”
方孟敖:“我可没说那个死刑犯就是共产党。”
何孝钰:“那你就告诉我你见到的谁是共产党。”
谢培东又十分专注了,此时一秒一秒都显得那样漫长,耳机里终于又有了方孟敖的声音:
先是一声轻叹,接着是以下话语:“你没有猜错,我见到的共产党就是三天前被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判处死刑的那个人。一个藏在国军空军作战部多年的作战参谋,多次将特密军事情报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他的上级。隐藏了十年,最后要不是自己有意暴露自己,别人还是发现不了他。让我佩服。”
谢培东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情也就是露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他把高度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耳机上。
耳机里这时又沉默了。
原来何孝钰此时只是深深地望着方孟敖,并没有接言,也没有追问。
这才有了刚才的沉默。
方孟敖显然有些不太满意何孝钰的沉默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佩服他”
何孝钰:“你已经说了,他隐藏得很好,因此你佩服他”
“错了”方孟敖手一挥,露出了平时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态,“我佩服他是个真实的人。还有,他不自私。”
接下来又是沉默了,因为方孟敖说完了这句话又望向了窗外。
谢培东在耳机里聆听着,又恢复了最初入定的神态,静静地等着下面的对话。
何孝钰感觉到了,这样沉默下去可不是了局,于是又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真实,怎么知道他不自私”
“是不是该你回答我了”方孟敖又转过头来望向何孝钰,“你还没有回答我,见没见过共产党。”
谢培东在高度专注地听,何孝钰的声音出现了:
“我肯定见过共产党。”
谢培东何时有过这般的片刻数惊,眼睛又倏地睁开了,手又连忙拿起了那支铅笔
方孟敖的眼睛此刻闪着亮光,在等着她说下去。
何孝钰:“正像你说的一样,他们也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因此我不能确定我见过的人里哪一个是共产党。”
方孟敖眼中的亮光慢慢消失了,那双眼眯成了一线,平时这样的眼神是用来望那些自己憎恶或者不屑一顾的人的。现在这样看一个女孩,他还是第一次。何况眼前这个女孩是何孝钰
何孝钰当然也感觉到了这位一到北平就毫不掩饰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突然间流露这种万不该有的神态,她有些慌了,竭力镇定自己:“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无所谓相信不相信。”方孟敖恢复了常态,那种虚己以游世的常态,“开始就说了,闲谈而已。我也不要找共产党。”说着站了起来。
何孝钰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这套窃听装置确实十分先进,谢培东立刻听到了两个人站起来的声音,也立刻预感到了这番对话可能即将结束。
他反而露出了可以轻松一下的神态,在等听最后的结束语。
“耽误你很久了,再问你一句吧。”方孟敖望着何孝钰,“7月5日到北平参议会抗议,今天到华北剿总抗议,你和你的同学去了没有”
何孝钰:“全国都在声援了,我们北平学联的学生当然该去。”
方孟敖:“你和木兰挡我的车把我叫回来,希望我干什么”
何孝钰:“当然是希望你查贪腐,帮学生。”
“那我也当然该走了。”方孟敖此时的目光已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感了,接这句话时特意把“当然”两个字说得很重,“北平那么多学生、教授和老百姓在挨饿,今天晚上我还得带着我的大队去监督民食调配委员会到底是不是在准备发粮。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说完便向房门走去。
“大哥”何孝钰在他身后脱口叫出这个称呼。
方孟敖在门边站住了。
何孝钰:“他们可是正在底下为你做晚餐。”
“自己吃着好的,高喊帮那些挨饿的人,太不真实了吧”方孟敖并未回头,撂下这句话,开门走了。
何孝钰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被他顺手关上的房门,满目茫然。
坐在这里的谢培东完全回复到了平时那个谢培东的样子,脸上毫无表情,取下耳机,拨动转钮,那个“收音机”里又传出了京剧片段。
这时播出的已是马连良的斩马谡,正好播到诸葛亮在念那段内心十分沉痛的道白:
我把你这大胆的马谡呀临行之时山人如何告诫于你,叫你依山傍水安营扎寨。你却不听山人之言,你你你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