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达:“不是。听说是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直接给方孟敖打的电话,他们就自己去了,并没有向我请示报告。”
这就是间接地告状了。意思是告诉建丰,方孟敖大队并不十分听自己指挥。曾可达这时十分专注地等听建丰同志下面的态度。
沉默了少顷,建丰的声音:“方孟敖大队只有二十个人,他们的安全问题你考虑了吗”
曾可达的神情立时失落了,建丰同志不问方孟敖的特立独行,反而只关心方孟敖的安全
曾可达有意不立刻回话,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情绪。
自古追随人主,依附人主,许多人才都能做到竭忠尽智甚至肝脑涂地。只有一道心坎总难逾越,那就是人主把其他的人才看得比自己还重,比自己要高。这道心坎不迈过去,便往往嫉人愤事。建丰同志重用方孟敖,曾可达一直心存疑虑,保有自己的看法。却又担心建丰同志怀疑自己嫉妒人才,既不敢进一步坦言心迹,又不能放手控制方孟敖。今晚发生这样的偶然事件,建丰同志依然如此听任方孟敖的率性而为。念想及此,他有了主意,那就让方孟敖闹去。借此观察他的表现以及和崔中石的关系
“有什么顾虑吗”建丰同志在电话那边打破了沉默。
曾可达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沉默是以失礼作为代价的,立刻用带有惶恐的声调弥补:“我失礼了,建丰同志。我是在考虑您刚才提的问题,我没有任何顾虑,只是想,方孟敖大队今后还要面对央行,面对他父亲,面对更大的贪腐势力。许多更艰巨的任务都要靠他们去执行。今晚正是让他们锻炼处理这类事件的一次演练机会。任何势力、任何事情都敢于面对,才能够执行好总统和建丰同志力挽狂澜的艰巨任务。当然,我会把握好五人小组对国军第四兵团的态度。至于方孟敖和他的大队在北平的安全,我向建丰同志保证。”
“你能认识到这几点,很好。”话筒那边建丰的语气表现出了欣慰,接下来说道,“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内外还是有别的,内外必须有别。”
这几句话又使得曾可达精神一振,一边咂摸,一边兴奋地等着建丰同志进一步说明这个“内”指的是自己,而“外”指的是方孟敖。
可接下来建丰同志的话又让他失望了:“今晚民食调配委员会和第四兵团发生冲突的事只能内部处理,军心不能动摇,民心也不能动摇。消息不能透露,严防共党利用,造成恶劣影响。”
“我明白,建丰同志。”曾可达轻声答道。
对方的电话挂了,曾可达手里还拿着话筒在那里想着。
“来人”曾可达向门外叫道。
进来的是青年军那个军官。
曾可达低声而严峻地说:“我今晚就要见梁经纶同志,你们想办法安排。”
加长的运粮火车一共有十五节车厢,停靠在站台边竟然看不到尾部。
第四兵团运粮的十轮大卡车都开到了站台上,连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运粮的十轮大卡车也被他们临时“征调”了,一辆接着一辆也看不到尾部。
火车的每节车厢门都被打开了,第四兵团特务营那一连士兵戒备着,带来的工兵加紧将车厢的粮袋往一辆辆十轮大卡车上装。
马汉山和他的科长、科员连同那十一个军统这时都被允许背靠着墙坐在地上,但仍然有一个班的枪指着他们。
马汉山实在是闹累了,坐了一阵子恢复了些元气,这时倏地又站起来。
“请坐下”两支枪立刻指向他。
马汉山这时竟然露出怪异的笑,向前一步,将胸口向枪口迎去:“老子数三下,你们不开枪你们那个李司令就是狗娘养的。”
两个士兵愣住了,转头向站在那边的特务营长望去。
特务营长暗暗摇了摇头,以示不能开枪。接着,他和身旁的军需处长又对视了一下目光。两人同时偷偷地望向站台那边。
特务营长和军需处长目光所及处,也正是他们心中的忐忑处
站台那边原来早已笔直地站着两排威武的空军,国防部驻北平经济稽查大队
特务营长的目光还是很职业的,他在暗中专注地观察着那个带队的。
那人当然就是方孟敖,浑身散发着随时一战的霸气,比他们还目中无人,心不在焉地站在那里抽着雪茄,甚至连这边望也不望一眼,好像这么多车、这么多人都不存在。
职业经验提醒这个特务营长,此人厉害
就在这时传来了马汉山歇斯底里的叫声。
马汉山望着用枪指着他的两个士兵:“一、二、三开枪”
除了方孟敖大队,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两支枪
两支枪哪里敢开
马汉山:“不开枪不开枪就给老子滚开我操你第四兵团的娘”挺着胸从两支枪口间突破,向方孟敖这边走了过来。
方孟敖这时才慢慢转过身,望向走过来的马汉山。
“方大队长,你都看见了。你们到底管不管”马汉山五分急迫装成十分急迫的样子问方孟敖。
方孟敖对他一笑:“管什么”
马汉山:“这些粮都是明天急着要配给给东北学生和北平各大学师生的今晚要是被他们拉走了,明天学生又会去包围华北剿总到时候傅总司令向南京告状,你们五人小组不要又找我们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的麻烦”
马汉山这几句话喊得很响,那个第四兵团的军需处长和特务营长当然都听到了。二人目光又是一碰,交流了一下,决定还是不理睬。
那个军需处长反而大声地向部队嚷道:“加快速度一小时内将粮食卸完,立刻运走”
“你听到没有,方大队长”马汉山望着方孟敖,一手指向那边的军需处长和特务营长,“再不动手,狗日的第四兵团就要将这些粮食都运走了。”
方孟敖还是不接言,他按着自己想好的思路,还在观察。
马汉山也知道方孟敖不一定听他的,但一口一句操娘开骂,只要能激怒第四兵团那个军需处长和特务营长,方孟敖就不一定还按兵不动。
那个军需处长是个文职,并且干的就是挨骂的差使,平时练的就是受气一功。马汉山的叫骂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那个特务营长可是个跋扈已久的人,刚才还忍着,现在见马汉山当着这么多人大声指骂,便不再忍了,当即也大声骂道:“狗娘养的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殊不知他这一句话骂得犯了大忌。
方孟敖平生怀念和崇敬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听到那句“狗娘养的”,刚才还十分悠闲的神态立刻变了,眼中闪出了光,唰地望向那个特务营长。
马汉山何等机敏,立刻煽动道:“方大队长,你听到没有”
“过去。”方孟敖打断了他,“问他,什么番号,什么职务,骂谁的娘”
“老子现在就去问他”马汉山知道这把火要煽起来了,快步向那个特务营长走去。
方孟敖原来已经想好,等火车上的粮食全部装完,再突然发难,将车扣住。现在被那个特务营长一句话刺疼了最敏感处,血性立刻取代了冷静,两眼闪光直望着走过去的马汉山和那个特务营长。
二十个队员如何不了解自己的队长,这时二十双眼也都刺向了那边,单等一声令下,立刻行动。
方孟敖看着马汉山走到那个特务营长身边了。
这时只见马汉山在那儿手之舞之,声音却压得很低,以致方孟敖听不太清他对特务营长说了什么。
gu903();那个特务营长面露不屑,同样低声回敬了马汉山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