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木兰倏地站起来:“小哥,现在可以送我去军营了吧”
“我送你。”方孟韦立刻走过谢木兰的身边,走下斜坡。
谢木兰突然发现这个一起长大的小哥,背影是如此的孤独,朦胧感觉到了他还有一层埋得最深的心思,可自己却不敢往更深里想了,前所未有的一阵慌乱蓦地涌向心头,踩在软软的草地上,跟过去时只是想哭。
燕京大学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这里,两只少女的眼也在深深地望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
梁经纶所站的窗口恰恰能远远地望见方孟敖青年航空服务队的军营,远远地望见军营大门外无数个黑点汇聚的人群。
那里正在发粮领粮,却如此井然安静。这是1947年以来如此大规模人群会集在一起所没有的景象
“能听见声音吗”梁经纶依然面朝窗外轻声问道。
坐在书桌边深望着他背影的何孝钰回过神来认真听了听,答道:“好安静啊。”
梁经纶还是望着窗外:“有没有想起一句诗”
何孝钰:“不是在课堂里,我不想。”
“于无声处听惊雷”梁经纶念出了鲁迅这句诗,接着转过了身,“你过来看看,能不能看出那些人点里谁是方孟敖。”
“我已经看到了。”何孝钰很认真地答道。
梁经纶反而一愣,转头望了望窗,又望了望何孝钰坐处的视角:“你那里能看到”
何孝钰目光望向窗外:“当然能。他早就在我心里了,还要用眼睛看吗”
梁经纶转而一怔,徐步走了过来,走到何孝钰身边的长条凳旁,望着她包裹着学生夏装短衣裙身躯旁的空凳。
梁经纶想象自己翩然撩起了薄布长衫,挨着何孝钰短衣裙的学生夏装坐在了一起
而现实中的梁经纶却走到何孝钰的书桌旁,撩起了长衫下摆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了,恰好挡住了何孝钰目光能望见的窗口,望着她:“今后这样的大集会你都不能去了,不是我今天有意不让你去。”
何孝钰其实一直在感受着梁经纶长衫飘拂的风,从他站在自己身后,从他走过自己身旁,从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他的风都在轻轻地翻着自己心里的书。
窗口都被他挡住了,她只好望着他的胸前:“不是说今晚要组织同学请方孟敖的飞行大队来参加联欢吗我去请他,然后我也不参加”
梁经纶:“你当然要参加。”
何孝钰:“你刚才不是说所有的集会我都不能去了”
“是我词不达意。”梁经纶苦涩地一笑,“我指的是请愿抗议游行一类的集会,也包括像今天这样给那么多东北同学发粮的集会。”
“然后就装出愿意嫁给他,去他的家,去他的军营,或者约他出来,花前月下”何孝钰望向了梁经纶的眼。
梁经纶:“孝钰”
“我知道,这是为了新中国”何孝钰抢着说了这句话。
梁经纶只好沉默了。
何孝钰望着他身上那种自己一直喜欢的忧郁,想着自己对他还隐瞒着的身份,心一下子有些疼了。她太想告诉他,自己和他是在两个不同的组织里却有着一个共同理想的同志,却偏偏不能说:“给我说说我们期待的新中国吧。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
梁经纶的那颗心好像在急速地往下坠落,偏偏又是在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坠落。他猛地昂起了头,站了起来,挽住那颗下坠的心,竭力使自己用兴奋的情绪念出了下面一段话:“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何孝钰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第29章学生代表
燕京大学未名湖畔树林中。
“我不知道什么今晚开联欢会的事,老刘同志”隔着高度近视眼镜,似乎也能看见那两只眼中的惊愕,坐在石凳上的严春明失态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便欲站起来。
“拿起你的书,严教授。”那老刘依然在严春明身前扫着落叶,“你现在是在跟一个校工闲谈。”
严春明怔了一下,西斜的太阳从树林的缝隙透射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并无任何人声。他知道党的地下组织严格的纪律,可是也不至于这般草木皆兵,因此一丝不满浮上心头,去拿书时便显出些不以为然。
那老刘又扫了一撮落叶,直起了腰,笑望向严春明:“严教授,那么多教授都在忙着向国民政府提抗议了,您好闲心,这个时候还来研究学问。”
太阳光从树林缝隙照在了老刘的身上,老刘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憨厚卑和。可在严春明眼中,他的身影被一片金光笼罩着,那脸上透射出来的也不是笑容,而是党的钢铁纪律
“手里拿着书,咱们继续闲聊。”老刘笑着又去扫落叶。
严春明不得不恢复常态,一条腿架了起来,一只手拿着书轻轻搁在腿上,脸露一丝笑容,装出一个教授对一个校工闲聊的神态,对扫着落叶的老刘:“到现在为止,我确实还不知道学生会今晚邀请方孟敖大队来校举行联欢会的事。是不是学生会的同学自发的行动”
“党的学运部失去了对学生会的领导吗”老刘还是笑着在扫落叶,“还是你已经放弃了对燕大学运部的领导”
严春明很难再继续那种闲聊的神态了,只好拿起了书,一边看着,一边答道:“我立刻就去调查,是学运部哪些同志擅自组织的这次行动。”
老刘蹲了下去,放下了扫帚,用手从草丛中拾着一片一片的落叶:“不用调查了,是梁经纶同志。”
斑斑驳驳的日光在严春明的眼前冒出的是一片金星
燕京大学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何孝钰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前,西边的太阳正平对着窗口从她身躯的四周射进书楼,她的背影俨然一幅婀娜的剪影。
梁经纶的薄布长衫又掀起来,慢慢飘至她的身后,停下后仍在微微拂动。他高出的半头越过何孝钰的头顶望去,日光刺目,远方的军营只是白晃晃的一片。
梁经纶知道何孝钰并非在寻找其实看不见的方孟敖,胸臆间一口长气轻抒了出来,还是吹拂起了何孝钰的丝丝秀发。
风动幡动吹拂的都是何孝钰的心动。她一只手慢慢伸了上来,却并非梳抚自己的头发,只是伸在那里。
梁经纶在不应该怔住的时候怔住了
多少个月起月落他都在等待这一刻,今天却在满目日光下来临了幸福还是痛苦,痛苦伴随着激动,他终于将自己的脸慢慢俯向了何孝钰纤纤的手指。
何孝钰的指尖触摸到了他的脸。
终于,那只温柔的手贴上了梁经纶整个脸颊,紧紧地贴着。
她的手,他的脸,在这一瞬间都停住了紧贴的手和被贴的脸,也许都希望这一刻定格为静止的永恒。
至少在何孝钰,她只希望被自己紧贴的脸一动不动,就这样若即若离地挨在他的发边,已经足够了。
可是没有永恒
梁经纶的两手从何孝钰的身后伸了过去,轻轻地也是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她的掌心中肩头上。
何孝钰紧张地闭上了眼,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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