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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刘和平 2354 字 2023-10-08

我。”

何孝钰像是猛地醒悟了什么,心不慌了,却空落落的。面对面这么近,不再怕他,不再回避,两只眼望着他的两只眼。

她要答案。

方孟敖的声音特别低沉:“我的秘密,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信不信,都告诉你。我这个人命很硬,只能够一个人独往独来。在空军,凡是一配一跟我搭档的,不管是我的长机,还是我的僚机,全被打了,二十七个人,没一个人能活着回来。来北平前,南京军事法庭开庭,跟我一个案子,三个人受审,一个共产党,一个国民党,那两个人都被杀了,只有我活着出来。我的家,你知道的,只有崔中石跟我来往,现在也死了。告诉派你来的人,不要再派人来送死,我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何孝钰听得心里直发凉

“走吧。”方孟敖这回没有丝毫强迫她的意思,转身又向吉普走去。

何孝钰跟着他走去。

方孟敖先打开了后座的门,接着自己上了驾驶座。

何孝钰上了车,关上门。

方孟敖将前座车顶的后视镜扳向了右边:“我看不见你了,你可以躺下,睡一觉,醒来就能把什么都忘了。”

吉普车发动了,路不平,车却很稳。何孝钰望着窗外连天的长城,突然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更没有人能主宰别人的生死。我会再找你,你跑得再快,也躲不了我”

方孟敖没有再接言,目光只望向前方。车慢慢开上了公路,接着加速,向北平城方向驰去。

碰头会在曾可达住处紧急召开。

“我必须郑重说明。”曾可达显然是打断了徐铁英或是王蒲忱刚才的谈话,“没有什么两难。总统和副总统之间,总司令和副总司令之间,不存在什么矛盾,也形成不了什么矛盾。在中国,总统和副总统之间只能绝对服从总统;在北平,也不能因为李宗仁曾任行辕主任就听他的。至于军事方面,傅作义总司令和陈继承副总司令之间只能听傅作义总司令的指挥。这不是我的意见,这是建丰同志和党部的陈部长、保密局的毛局长的一致意见。开完会,你们可以各自打电话去问”

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曾可达坐的是一把靠背高椅,向茶几对面沙发上的徐铁英和王蒲忱打了声招呼,站起来去接电话。

“报告曾将军,方大队长找到了。”对面是郑营长打来的电话。

曾可达:“怎么找到的他去哪里了”

“报告,他去长城了。”郑营长在电话里答道。

“长城那么长,他去哪个长城了”曾可达呵斥道。

“报、报告。”郑营长知道不能敷衍了,“大约是在离三○九师营地十几里的那一段长城,没有人烟,全是树林以属下观察,方大队长甩掉我们是跟那个何孝钰秘密幽会去了请示将军,这样的事属下以后是不是该回避”

“护送方大队长立刻回城,去民调会”曾可达搁下电话,转身去坐时,发现徐铁英和王蒲忱脸色都很阴沉,而且有些怪异。

“我代表党部先表个态吧。”徐铁英说话了,“总统不只是中华民国的总统,也是党的领袖。我是党部派到北平的,有完全的责任拥护领袖的形象和权威不受到任何人的挑战。总统的意志是绝不跟共产党妥协。任何人企图跟共党接触,甚至和谈,我能保证北平警察局坚决反对之除了总统,我们还会接受建丰同志的指挥,也只有建丰同志能够代表总统。在这一点上,我发现陈继承副总司令也是很坚定的。因此,我们党部的人在北平要支持陈副总司令。我拥护建丰同志反贪腐的行动,同意批捕马汉山和民调会涉案人员。可在反贪腐的过程中还要维护党国的形象,尤其是不能被共产党所利用。美国人突然暂停对我们的援助,恰好证明了有人利用反腐打出了跟共党和谈的牌。反腐和反共,首先是反共。对于建丰同志起用方孟敖,我只能服从,但我一直保留意见。这个人在空军养成了一些恶习,不服从上级,率性而为,昨晚竟公然闯到军统将那个共党的嫌疑犯放了出来。通过这件事我不能不考虑曾督察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人很可能已经被共党利用了。还有,马汉山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了,昨晚就是他配合方孟敖去放的那个共党嫌疑犯。他们之间暗中有没有某种交易我看有。因此能否请曾督察向建丰同志建议,将马汉山一干涉案人员移交我们北平警察局。我兼着配合国防部调查组查案的任务,由我审查马汉山,审查民调会,能够绝对向建丰同志负责。”

曾可达可算是非常了解徐铁英的为人了,从他刚才那一番长篇大论里立刻看出了他的动机,耳边不禁又响起了建丰同志针对他的那段指示:“徐铁英就是这样的人你代表我敲打他一下,让他明白,立刻停止贪腐,真诚配合我们。倘若再玩弄阴谋,下一个批捕的可能就是他”

“我可以向建丰同志建议。”曾可达开始斟酌如何敲打他,“马汉山民调会搞得民怨沸腾,闹出个七五事件,现在直接影响到了美国的援华政策。我想听听徐局长怎么审他们,预期的目的是什么,我好向建丰同志详细汇报。”

徐铁英:“这首先要理解建丰同志的预期目的是什么。我想,建丰同志的预期目的应该有两个。一个是长远的,那就是彻底整肃党国内部的贪腐之风。我说了,这是长远的,需要时间的,是建立在先打败共产党的基础之上的。另一个就是当下之急,那就是抓一批甚至杀一批,让那些还在贪腐的人有所顾忌,加强国统区的经济管制,争取盟国对我们援助的信心,以利于总统指挥国军将士在全国各个战场打败共军。”

曾可达紧望着徐铁英:“抓一批抓谁杀一批又杀谁是不是还像杀侯俊堂那样,杀了人,贪的钱照样追不回来”

徐铁英被点了要穴,将眼睛翻了上去,做思考状:“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曾可达这时望了一眼王蒲忱,王蒲忱却道:“老毛病,要抽烟了。知道曾督察不能闻烟味,我能不能出去抽支烟”

“我能闻,王站长在这里抽就是。”曾可达就是要当着一个人敲打徐铁英,“刚才徐局长提出的这个问题要深入思考,这里就牵涉到你们军统的前站长,王站长也应该有所意见。”

王蒲忱点头做慎重状,长长的手指已经掏出了一盒烟和一盒火柴,点火,吸烟,接着便是咳嗽。

一个翻眼故作沉思,一个咳嗽有意拖延,曾可达的眉头皱起来。

等王蒲忱咳嗽完,曾可达沉着脸:“不能总是深入思考吧得把思考的意见谈出来,这可是要具体向建丰同志汇报的。”

“什么东西”徐铁英在心里恨恨地骂着,嘴上却不能没有交代,“那就追赃马汉山,还有其他人到底贪了多少,我加强审讯,尽力追出赃款。”

“尽力是多少”曾可达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再不给徐铁英面子,“美国人的情报可不是吃素的,还有共产党的谍匪。贪了多少,哪些人都有份儿,我们查不出来,人家可有数据。如果一千万美元,我们追出的是一百万,甚至一百万都不到,徐局长,这恐怕交不了差吧。这样说吧,我先代表建丰同志同意你去审民调会那些人,你说能追出多少赃款”

“曾督察。”徐铁英不能再忍耐了,“你给个数字吧。”

“一千万美元”曾可达直接回答,“这个数字美国人应该能够接受。”

徐铁英笑了,笑得丝毫不掩饰对抗:“你审吧。我配合你。”

“你当然应该配合,必须配合”曾可达加重了语气,“这是建丰同志的原话。王站长,我的意见仍然让方孟敖彻查民调会,查到背后的人,不管是哪一级,哪个部门,我们都要配合。你的意见呢”

王蒲忱想把烟按熄,可茶几上又无烟缸,便拿起了自己那个茶盖,从茶杯里倒进了一点儿水,湿灭了烟头,这才答道:“我配合反腐,更重要的是反共。方孟敖及其大队真能查出贪腐那是国防部调查组的期待。我代表国防部保密局,建议从北平站挑选一个班的人,暂时改装为青年军,编入郑营长那个排,监督方孟敖及其大队,既查贪腐,也要严防共党渗入。”

“我同意,报建丰同志批准。”曾可达又望向徐铁英,“徐局长是否还反对国防部稽查大队执行审案”

徐铁英:“我反对的不是国防部稽查大队,而是有共党嫌疑的人那个梁经纶摆明了就是煽动学潮的共党嫌疑犯方孟敖跟马汉山联手逼迫王站长放人,这个情况向南京汇报没有让方孟敖审马汉山,我代表全国党员通讯局首先表示反对。我会将我的意见报告叶局长并陈部长。”

曾可达知道这是短兵相接了,可方孟敖的行为他自己心里本就无底,报上去很可能会引起上层意见分歧,除非建丰同志态度坚定。他望向了王蒲忱:“王站长是不是也要请示你们毛局长,确定由谁来审讯民调会”

gu903();王蒲忱又从口袋里掏烟了,这回没有掏火柴,只是拿着烟:“我就不单独请示了吧。上边决定由谁来审都行,我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