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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刘和平 2345 字 2023-10-08

风渐渐大了,何孝钰感到自己转述方孟敖的话像在长城上空飘浮。

“接着说,我能听到。”谢培东在侧耳倾听。

何孝钰接着转述:“他说,来北平前,南京军事法庭开庭,跟我一个案子,三个人受审,一个共产党,一个国民党,那两个人都被杀了,只有我活着出来了。我的家,你知道的,只有崔中石跟我来往,现在也死了。告诉派你来的人,不要再派人来送死,我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谢培东抬眼望向何孝钰。

何孝钰回望着谢培东,表示转述完了。

两个人于是沉默,风吹竹林已有萧瑟之意,何孝钰感到了有些衣裙不胜,等着坐在石凳上的谢培东判断。

谢培东注意到了,没有先说这个话题,而是挪动了一下坐位:“雨前风凉,坐到这里来。”

长条石凳的下风处被让开了,何孝钰坐了过去。谢培东替她挡住上风。

谢培东这才说道:“你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这个结论有些让何孝钰意外。

谢培东加快了语速:“方孟敖没有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以后跟他接触你就不要再提党组织接头的事。”

“那我还有必要跟他接触吗”何孝钰不解。

谢培东:“当然有必要。学联那边还会继续派你跟他接触。”

何孝钰心中浮起了疑惑:“我已经告诉他学联派我去只是一层掩护,我的真实身份和真正任务是接替崔中石同志跟他接上组织关系。不提接头,我没有理由再跟他接触。”

谢培东望着像自己女儿般的这个下级,千头万绪,不能不跟她说明白,又不能都跟她说明白:“你已经跟他接上头了。他也已经相信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之所以这个态度,很可能是担心情况太复杂,会牵连上你,希望组织另外派人跟他接触。可接下来的任务只有你能完成:第一,你是学联那边派去争取他的,学联是外围组织,争取他是学生们的正常愿望,以这个身份继续接触方孟敖,你和他都相对安全。第二,只要你继续跟他接触,他就会明白,你其实是在代表组织,知道并默认他所做的一切。”

何孝钰:“国民党国防部叫他所做的一切,组织上也默认”

谢培东:“是。他现在必须去做国防部叫他做的事情。最后,才能完成党交给他的重大任务保持与他接触是为了让他始终感到党在承认他、重视他;不交给他任何任务是为了让国民党找不到任何怀疑他的证据,保护他。崔中石同志跟他接触三年,一直到最后牺牲,就是这样做的。从来不跟他谈任何任务,从来不干涉他的任何行动。”

何孝钰在风中屏住了呼吸。

谢培东:“就这样预料不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方孟敖同志突然上了国民党军事法庭。后来又突然被国民党上层一个核心部门看中,派到了北平。情况变得异常复杂起来,组织上也有些猝不及防啊。崔中石同志最后只能以牺牲自己来保护孟敖,保护组织,真是太难为他了”

何孝钰立刻感受到了谢培东谈到崔中石的这份沉痛,同时想起了方孟敖在谈到崔中石时的那份沉痛。崔中石这个名字今天是第二次在震撼何孝钰的心灵。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她心中油然升起:“谢叔叔,我也能这样做。任何时候我都会保护好方孟敖,保护好组织。”

谢培东望向她的目光中有欣慰、有鼓励,同时透着严肃:“还要保护好你自己上级有明确指示,要保护方孟敖,也要保护你。今后他要完成的任务,必须由你配合了你们两个人都要坚持到最后,坚持到胜利。这很难,有些难处组织上可能都无法替你分担,只能靠你自己在心里默默承受,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何孝钰忽然觉得这个原来一直有着距离的同学的爸爸、后来才知道是党内负责同志的谢叔叔跟自己的心这样近他比任何人都难,才会这样理解崔中石和自己的难

“我能承受,谢叔叔。”何孝钰真诚地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再望她时也有了知音之感:“你马上还要去见梁教授,把方孟敖回答学联的那些话,包括你刚才转述方孟敖的最后那段话都如实转述给他。”

“牵涉到崔中石同志的话也能告诉梁教授”何孝钰太想知道梁经纶在组织中的真实身份了,可她不能问,只能以这种方式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除了你代表组织跟方孟敖接头的真实身份和所谈的内容,其他的话都应该如实转告梁教授。”谢培东完全是肯定的态度,“对学联,对梁经纶教授,你的原则态度是: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风吹得竹林上空已满是黑云,大雨随时将至,何孝钰却感到眼前一片光明照耀,心中磊落。她哪里知道,谢培东此时就是以这种原则态度在对待她。他不能说出梁经纶是铁血救国会成员的真话,除此也没有对她说一句假话。这样,梁经纶就不可能从何孝钰身上察觉我党对他的怀疑,同时也就不会察觉何孝钰是中共党员的身份。

“雨要下来了。孝钰,谢叔叔也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我们谈谈木兰吧。”谢培东这时又变回了一个父亲,一个长辈。

何孝钰刚才眼前的那片光明蒙上了谢叔叔目光中的忧虑。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

风在这里也已经穿过阳台、穿过开着的落地窗,直扑人面。

正说着话的徐铁英站起来,过去关窗。

“不用关。”一直冷对徐铁英的方步亭,这时虽风吹发乱,依然笃定,语气平静,“关也关不住八面来风。徐局长接着说吧。除了崔中石,我北平分行还有谁是共产党”

徐铁英只好收了手,依然让窗开着,坐回来,陪着方步亭吹风:“我没有说北平分行谁是共产党,但能肯定,共产党一定还会在北平分行冒出来,他们要崔中石的账”

这回方步亭像是有些认可了,点了下头,目光扫向墙边的账柜,还有依然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些账册:“徐局长是不是想说民调会的人要由你来审,央行的账也要搬到警察局去由你保管,由你来查”

“误会了。”徐铁英立刻辩白,“我再不懂规矩也知道任何部门都不能把央行的账拿走。”

方步亭:“那就是担心共产党会从我这里把账拿走”

徐铁英:“不得不防。我来北平以前不知道,到北平以后之所以二十四小时派人守着崔中石的家和他本人,就是这个原因。央行的账就是党国的账,党部派我来,我在北平一天,就有责任不让共产党拿走一页账目”

方步亭:“那徐局长就不必担心了,崔中石的账谢襄理都清点了,一页不缺。”

方步亭的声音总是不大不小,风吹得便听着吃力,徐铁英只好又双臂交叉趴到桌上靠近他:“问一句话,方行长请不要多心。您这间办公室,这些账,都有谁能进来,有谁能看到”

方步亭:“我,还有谢襄理,偶尔孟韦也能进来。我们三个人你担心哪一个会把账拿给共产党”

后院竹林中,谢培东眼中有些凄然:“孝钰,其实你也明白,木兰说的都是借口。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现在担负的任务也不允许常跟她在一起。别人或许认为我有私心,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参加学运,怕她会出危险可现实情况是党在北平的组织正面临着严峻考验,接下来的斗争会更加复杂激烈。以我在党内担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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