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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刘和平 2286 字 2023-10-08

何孝钰答道:“是的。请问您是谁”

电话那边的曾可达:“我姓曾,是清华经济系的教授。我想请问梁经纶教授在不在”

何孝钰捂住了话筒,轻声地对谢木兰:“清华的曾教授,找梁先生的。”

谢木兰不只是松了口气,而且眼睛也亮了。

何孝钰在电话里回话:“曾教授您好,梁先生在这里,可正在陪何校长做一个很急的方案。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您能不能晚点打来”

对方曾可达的声音:“实在打搅了,我这里有个很急的事,就占梁先生几分钟时间,麻烦请他来接电话。”

何孝钰把电话拿在手里,不再看谢木兰,向楼上喊道:“梁先生,清华的曾教授电话”

二楼何其沧的房间有了椅子移动声,接着有了脚步声。

谢木兰再也忍耐不住,望向那扇房门,眼中闪出了光亮

第53章攻防守则

一向简洁的何其沧卧房今夜像北平城一般零乱。

掠过楼板上一摞摞为国民政府发行金圆券提供论证的参考书籍和资料,书桌上那份手稿的封页,在台灯的光照处,标题赫然论立刻废除旧法币推行新币制之可行性。

梁经纶移开木椅后,离开了书桌,从堆积的资料和书籍中走向靠墙的茶几,去拿热水瓶。背对何其沧,他的脸和书桌上那行标题一样沉重。

曾可达竟然严重违反接头的规定,把电话打到了何家。这不仅使梁经纶棘手,更使梁经纶心慌。促成何其沧上书推行金圆券是他的第一任务。这个电话一接,很可能引起怀疑。强势的上级为什么从来就不考虑下级身处困境的艰难呢

梁经纶提起热水瓶回到书桌前揭开先生面前的杯盖,添上了热水,望着隔桌的先生。

何其沧对这个学生如同对自己的儿子,看出了他的为难,往圈背藤椅上一靠,拿起那份手稿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去接吧。”

梁经纶:“清华曾教授正在赶一篇发表的论文,其中采纳了我的一个观点,我担心这个电话几句话说不清楚”

何其沧依然看着稿子:“那就给人家说清楚。我们这个方案,南京政府急着明天要,我未必明天就给。”

梁经纶:“先生答应王云五部长的事还是不耽误为好。我尽快上来誊稿。”

一片灯光从二楼何其沧拉开的房门洒向了一楼客厅。

谢木兰的目光投向二楼,已如野马而无缰,浑然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何孝钰。

何孝钰拿着话筒却不能不跟着望向二楼,其实她现在既不想望梁经纶,更不忍看见谢木兰的激动。

梁经纶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轻轻地拉上了卧房门,从走廊向楼梯口走来。

梁经纶的步幅,在谢木兰的仰望中是那样的无法抗拒。

那头“闻一多式”的蓬发比以往更加“离骚”了

面容憔悴却难掩目光深邃

身躯疲惫而依然长衫挺立

脚步轻缓更显得下摆徜徉

像屈原,似贾谊,还有几分李白

渐渐近了,又都不是,更像挥手再别康桥的徐志摩,彷徨欲发出呐喊的鲁迅

谢木兰怦怦的心跳声,伴随着梁经纶下楼的踏步声,愈响愈大。

何孝钰耳边能听见的却是雨后隐隐传来的凉风习习声。

梁经纶放慢了下楼的步幅,在心里默念着间谍攻防守则心理篇中的要诀:“彻底忘掉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别人理解,让别人认同,让别人心仪”

可面对爱自己而自己都爱、需要自己而自己都需要的两个女孩,这些要诀如此教科无力。

梁经纶步下了最后一级楼梯,先望了一眼谢木兰:“木兰同学来了。”

谢木兰站起来,面对眼前人,敛住了秋水泱泱,望向何孝钰,望向何孝钰手中的话筒:“我到孝钰同学这里住几天。”

梁经纶的手已经伸向何孝钰,目光也已转向何孝钰。

何孝钰递过话筒:“清华的曾教授,让人家等久了。”

梁经纶有理由立刻接过话筒了:“曾教授吗对不起,在楼上帮何校长整理一份方案,让您久等了。”

曾可达满目焦灼,拿着话筒,望了一眼手表,急剧斟酌着措辞:“梁教授,我这里也有一份立刻要交给校方的方案,校长催我半小时就要递上去。偏遇到个死结,百思难解,必须向你请教。你那里说话方便吗”

梁经纶勉强一笑,对着话筒答道:“你们清华总是把一些学术问题看得那么重,牵涉到你们的研究成果,我听了不好吧是两个同学,我的学生,应该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梁经纶向何孝钰和谢木兰望了一眼。

何孝钰立刻对谢木兰:“我们到院子里散散步吧”

“好。”谢木兰已经更善解人意地向门口走去了。

何孝钰跟着向门口走去。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客厅门外。

梁经纶立刻放低了声音:“我一个人了,曾教授请说吧。”

曾可达立刻问道:“你派的那个何同学跟那个方先生接触了没有”

梁经纶尽量使语调平静:“接触了。”

曾可达眼睛一亮:“立刻将接触情况告诉我”

梁经纶一怔:“您知道,我今天一直在帮何校长做那个经济改革方案。因此还没来得及过问其他的事情。”

“什么叫来得及过问,什么叫来不及过问”曾可达急了,语气也严厉了,“你一直就在心里抵触我的建议,不愿让何同学接触方先生。听明白了,现在急于知道结果的不是我,而是二号专线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抵触”

梁经纶已经完全不在乎曾可达屡屡强加的这种委屈了,却明白情况确实很严重而又不能不分辩:“配合何校长赶出这个经济改革方案才是我现在的第一急务,时间已严格限定,明天必须上交。”

曾可达被他噎了一下,已顾不得再用保密暗语,压低了语气,加快了语速:“不要分辩了。二号专线刚从一号专线给我来电话,北平这边跟我们较量的那些人,已经通过他们在南京的上层向一号专线进了谗言。一号专线动摇了对我们的信心,相信了他们,指责我们已被共方利用,叫我们交出调查的权力,一切任务交给他们去执行。二号专线十分痛心,十分愤慨,也十分忧虑。责成我半小时内向他汇报今天接触的情况,那个方先生到底有没有被共方利用,这一点已成关键如果他真被共方利用,我们就将前功尽弃。如果没被利用,二号专线就能够立刻向一号专线做出保证,粉碎他们的阴谋,夺回调查的权力”

说到这里,曾可达又看了一眼手表:“二号专线给我的时间现在只剩二十五分钟了我给你二十分钟。十五分钟内问清情况,十五分钟后直接打这个电话,将结果明确报我”

“啪”的一声,他搁了电话,这时才发现,虽然只穿着夏季短袖军服,自己已经满脸满身是汗了

他焦躁地一边解衣扣,一边走到门边,开了房门,一阵凉风扑面,只见路灯漫溢处,雨后的顾园树木摇曳,这其实是来北平最凉爽的一个夜晚。

“王副官”曾可达更牵挂的是方孟敖大队的情况。

gu903();“在”王副官从不远处的路边树影里出现,立刻走来,“该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