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道是有苦说不出了。

他本来早上拉着贾山出来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把握的，因此才敢大摇大摆地捧着黑狗血跟贾山闯上荒坟，就是打着一鼓作气把白骨填彻底收拾了的主意。

他身为一个道士，打小儿接受的教育就是铲除妖邪，拯救苍生，因此最见不得妖邪作祟之事，凡是遇到，就必须要彻底铲灭。

如今年岁大了，经历的多了，也知道这世上人有善恶，妖鬼也有黑白，所以手上偶尔也稍微松一松，不过这可不包括白骨填。

想想那些为了诞生白骨填而死去的怨魂，一条条都是人命，不为其他，光是为了给这些人报仇，超拔他们被白骨填锁住的魂魄，也必须将这怨鬼彻底消灭才行。

可谁能想到，这只白骨填竟然精明到了骨子里，别的怨鬼都一门心思壮大自己的力量，绝不散出去一分一毫，可它却为了保命，把自己的力量分给这片荒坟里所有的尸骸，让它们全都活动起来成了它的傀儡，任它驱策。

这片荒坟看上去不算太大，可那是地面的部分，那些七歪八倒的破烂墓碑是当年最好的坟茔，如今就算荒废了，也还保持着大概的体面。

而那些以前就普通的坟包，早就成了一捧黄土，被周围的荒草和树木覆盖，成了这片荒地不起眼的一部分。

所以这地下到底埋了多少尸骨，早就已经是个谁都不知道的数字了。

高老道就亲眼见识到了。

他最初的策略非常简单，就是沿着地上的裂缝往下倒黑狗血，黑狗血阳罡强烈，往一处倒下去，阳罡之气就会扩散开，阴鬼绝不敢靠近，靠近便会被阳罡之气击溃。

这么多的黑狗血，总会有那么一些落在白骨填的周围，给它狠狠一击。

只要那么一下，对于怨鬼来说，黑狗血的气息就会像跗骨之蛆一样，怎么都不可能去掉，会不断侵蚀白骨填的鬼气，直到它最终衰弱消失。

可高老道没想到的是，这白骨填竟然比鬼还精，他倒进地底下的黑狗血不但没有伤到它，反而把它激怒了，他一桶黑狗血刚倒完，地下的白骨填便冲天而起，白色的虚影满天匝地，化成浓雾，把整片坟地都包裹住。

随即地下的尸骸纷纷从泥土里伸出手来，拼了命地爬出地下，朝着高老道和贾山劈头盖脸地扑上来。

高老道只来得及把贾山一把推出包围圈，下一秒他就被无数干枯的手爪拉扯着，硬生生拖进了地下。

地下竟然是空的。

高老道想到过地下中空，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这地下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的洞窟，空旷得仿佛没有边界，偏偏六面的泥土里都仿佛生着些萤光的矿物，幽幽发着冷光，把整个空间微微点亮。

他被一只干尸拽着脚踝，身子飞速下坠，趁这个间隙，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底下洞窟，见四周空旷，可底下却有几片高高低低的石台，像是常年累月的地质变迁形成的一样，其中有一片最大，直径有个几百米的样子，其余的稍小，众星捧月似地散落四周。

此刻那些散落在四周的石台上就都站满了干尸，这些干尸虽然还能看出些许人形，可身体的姿态却根本不是人的样子，所有干尸都用四肢着地，肘关节怪异地弯曲着，乍一看活似无数四只脚的蜘蛛趴在石台上，朝着中央的大石台不住地低声咆哮。

与此同时，还在有更多的干尸沿着石台从更深的地下往石台上攀爬，密密麻麻地，看得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