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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妞和安亮的新婚蜜月似乎长了点儿。
两个年轻人住在几公里远的师范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区,自打春节婚礼后从西北回来, 安亮就骑着个自行车, 一天两趟来回,早晨从家里跑来, 晚上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多晚,一定要跑回家去,不光这样, 大中午这小子放着部队食堂现成的饭菜不吃,非得骑上自行车往家跑,让一帮子战友没少跟他开玩笑。
就连姜茂松有一次也忍不住数落他, 说安亮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大中午的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你往家里跑什么?
“首长您不知道,一个人吃饭没滋味儿。”安亮笑嘻嘻地说,“我不回去,福妞午饭就会图省事随便凑合。”
“……”姜茂松想了想说:“不然还是叫福妞搬回家里来住吧,她的屋子你们两个也住得下,两口人做饭不值当的,住在家里人多,吃饭就方便了。”
这个提议以前田大花也说过,安亮早就给否决了, 理由是怕福妞每天上班跑路太辛苦。其实另一方面,这小子可留着心眼儿, 要真住在大院这边, 每天就在姜茂松和田大花眼皮子底下, 新婚期蜜里调油的小两口也不方便,他每天还不得老实些。
“那也不好。”安亮于是笑笑说,“她一个年轻姑娘家,住这边就得每天跑几公里路去学校上班,风吹日晒的也不方便。我一个大男人,跑点路还锻炼身体呢。”
姜茂松被他秀了一脸,索性不理他了。
星期天学校不上课,福妞也会回大院来住一晚上,有时候安亮在部队留守值班,或者有夜间训练任务,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也就把她叫到这边来住。
上了班的福妞跟田大花的生活状态几乎差不多,做饭,收拾家务,照顾奶奶,剩余时间看看书。两人有空都喜欢翻书,田大花喜欢看自然科技之类的书,而福妞喜欢看古文学之类的书,她在师范学校就是教古文学的。
于是田大花每次看见福妞抓着一本诗词古文入迷就觉得累。她前世经史子集实在是读够了,在田大花看来,这些东西就如同学生的课本,试问有几个学生会对课本着迷的?没想到福妞这姑娘居然迷这个。这姑娘书读太多了,又是师范学院的老师,一身书卷气,田大花戏称她成了书呆子。
福妞如果留在大院这边住,小夫妻就会提早起床,吃了早饭,安亮便骑着自行车,一直把媳妇儿送到学校,看着她进了学校大门才放心离开。
田大花有时候觉得,男女间的喜爱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你看福妞,虽然算不上多么强悍,可从小也在她的指导下习武健身,大学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论武力论能力,绝不是个软柿子,可到了安亮眼里,小他四岁的福妞就变成了长不大的小姑娘,玻璃娃娃似的,得处处小心护着。
原本田大花看在眼里也只是玩味,觉得福妞总算没嫁错人,也不枉这姑娘为了安亮的那份信任和执着。
然而当那一天,田大花忽然庆幸小两口这么粘糊了。
这天周一,星期天福妞学校不上班,而安亮部队里照常有工作,又不想把福妞一个人留在那边家里,所以小夫妻就跑来大院住了一晚。周一早晨小夫妻吃了饭,安亮便骑上自行车送福妞上班。
几公里路,阳光从斑驳的树荫投射下来,初夏炎热的天气有些沉闷,似乎酝酿着一场雷雨。自行车从灰蒙蒙的街道穿过,路边的墙壁画着各种红的墨的宣传画。
刚到学校门口,便看到大门口的墙壁上贴满了红的白的大字报,似乎一夜之间,学校似乎就变了个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儿?”福妞跳下自行车,目光在那些大字报中间扫过,看着一个一个特别的词汇,有点懵。
铁栏的大门里头,一大群激情昂扬的青年学生举着拳头,大声喊着口号,教学楼前原本整洁的地面上,一片片洒落的纸张随风乱飘,零散夹杂着几块杂成碎木板的课桌椅。
“你回去吧,我进去看看。”福妞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自言自语道,“这些学生,怎么了今天?”
上周不还只是贴大字报、集会、写写宣传文章吗?这个时间,怎么都没人好好上课。福妞在学术和工作上是很认真的,她缓步走过去,学校的铁栏大门关着,师范学校实行封闭管理,平常教职工从大门旁边的小门出去。
“福妞。”安亮叫住她,皱眉看着校园里乱糟糟的人群说:“你过来。”
“怎么啦?”福妞以为他有什么事要交代,转身走回去,安亮拿下巴示意她:“上车,今天别上班了吧。”
“不上班怎么行啊,我没请假,我今天还有两节课呢。”福妞说,“这些学生可能又搞什么活动,一会儿就该进去了。“
“学生满校园跑,你给谁上课?”安亮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上来,先跟我回去,到家再打个电话请假不就行了?
军队虽然相对封闭,可作为安亮这样一个青年军官,这几个月来的各种声音,已经让他敏锐察觉了某种风向。相对而言,福妞这个醉心古文学认真教书的教师,在时政方面远不如安亮敏感。
福妞看看安亮,信任和温顺让她没再质疑,听话地爬上自行车,被安亮带回了大院。
田大花已经上班走了,平安也去上学了,家里只有姜守良陪着老奶奶正在听收音机,高亢的女声不停地跳出一个个词汇:“……黑线……修正……文化战线……”
“这个播音员嗓音可真脆,跟小铜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