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归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林退睁开眼睛。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他跟林竟殊没有血缘关系。
林竟殊的母亲带他找来林家时,林永廷找专业机构做过鉴定,结果是不可能出错的,况且林竟殊跟林永廷长得很像。
所以他的亲生父亲是个beta,让他母亲受孕生下了他?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母亲知不知道他不是林永廷的孩子?
如果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又为什么没离婚?
林退大脑塞满了问题,他很想去疗养院找林宜挽,但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
时间对林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有时想些问题,有时单纯发呆。
期间沈莫归似乎回来了一趟,跟林退说了什么话,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林退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突然生出了想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醒醒,你已经睡很久了,起来吃点东西。”
林退缓慢睁开眼睛,那人冲他一笑,“醒了?”
林退一时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有着一双招摇好看的眼睛,鼻梁挺直,唇色很艳。
是虞怀宴。
林退愣神时,嘴里被塞了一粒东西,在口腔泛出浓郁的奶香。
虞怀宴剥了一颗糖给林退,对方的神情从茫然逐渐变得清明,尔后闭上了眼睛。
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虞怀宴挑了一下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体温并不高,刚才医生来过也说烧得不严重,只是缺碳水,给林退输了一袋葡萄糖。
葡萄糖都输完了,林退还是没醒,虞怀宴这才开口叫他。
“沈莫归他们游泳队临时去野外拉练,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虽然林退没问,虞怀宴还是解释自己来的原因。
沈莫归找虞怀宴的原因非常单纯,因为上次林退昏迷在宿舍就是他及时赶到。
放眼整个伯克尔顿,沈莫归觉得像虞怀宴这样热心肠的人不多。
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林退,虞怀宴倒是显露出耐心,“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退闭着眼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虞怀宴体贴道:“不想说没关系。”
之后他真的没再问,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拿出平板查看邮箱内的邮件,在林退这儿似乎办起了公事。
太阳渐渐西移,大片大片霞光透窗抛进来,在虞怀宴身上泼染下暧昧昏黄的光线。
他在回复邮件时,偶尔会抬头看林退一眼,显得若有所思。
晚上虞怀宴从食堂订了两份餐点。
林退还是没有吃东西的意思,虞怀宴也没勉强,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糖。
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像一团没有生命迹象的浮游生物。
沈莫归要在外面拉练三天,上午回来拿了一趟衣物,看林退还是病怏怏的,不放心才给虞怀宴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顾。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够意思,拉练完给虞怀宴打电话问情况时,人居然在他们的宿舍。
听虞怀宴的意思,晚上他还有可能会留下来,这让沈莫归大为感动。
虽然虞怀宴私生活作风有争议,但出事了够兄弟。
见林退有人照顾,沈莫归把心放到肚子里。
挂了他的电话,虞怀宴正要回房,门铃突然响了。
虞怀宴走过去打开房门,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
站在门外的林竟殊在看见虞怀宴,目光变得晦涩。
俩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都从对方眼里觉察到了一丝微妙。
对视片刻,双方默契地移开目光。
“我来找我哥。”
“请进。”
虞怀宴让开身体后,林竟殊拎着一份晚饭,走进来换上自己带的拖鞋。
在虞怀宴玩味的目光下,他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林退的房间。
“哥。”林竟殊语气熟稔,“病好一点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林退霍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林竟殊,脸上毫无血色。
“哥,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林竟殊面上人畜无害,他走近林退,半蹲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林退,“怎么样,现在有胃口吗?”
林竟殊说着话,手伸进棉被里,摸到林退的手攥住了。
林退瞬间变了脸,想甩开林竟殊的手要他滚出去的时候,对方忽然凑了过来。
“你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林竟殊用只有他跟林退听到的声音说,“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林永廷的儿子。”
林退由愤怒变得茫然,再到失措,眼睫颤了两下,然后垂下遮住了眼睛。
真可怜。
林竟殊心想。
他抓着林退的手,指肚摩挲在林退的掌心,但对方只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像一只引颈受戮的角鹿。
林竟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掰断鹿角,因为没有角,鹿看起来温顺多了。
林竟殊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林退的黑发,眼睛却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林竟殊回过神。
虞怀宴倚在敞开的房门,曲起手指敲打着门板,见林竟殊看了过来,他才停下来说,“很晚了。”
林竟殊看了眼手表,淡淡开了口,“嗯,是不早了,麻烦你照顾我哥了,晚上我留下来陪他吧。”
察觉出林竟殊的敌意,虞怀宴含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来打开林退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件丝绸睡袍。
虞怀宴说:“这里有我的睡衣,我留这里不麻烦,还是我照顾他吧。”
林竟殊面上有一瞬的难看。
他知道林退生病了,也知道今天游泳队去拉练,沈莫归不在宿舍,唯一不知道的是居然有人先他一步来了。
林竟殊语气有些冷,“不用了,我哥还是我来照顾吧。”
虞怀宴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不过你得回去拿一趟洗漱用品,新的那套前几天被我用了,这儿已经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林竟殊哦了一声,直视着虞怀宴问,“你跟我哥关系很好?”
虞怀宴笑而不语。
最终林竟殊没留下来。
看着明显不悦的林竟殊,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退,虞怀宴觉得这俩兄弟很有意思。
他勾唇笑了一下,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睡袍是上次照顾林退留下来的,虞怀宴放到了衣柜角落,估计是林退没注意到,不然以他的性格早扔了。
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虞怀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瞟了一眼死气沉沉的beta。
擦干头发后,他关掉灯躺到床上,自然而然地拉过林退的手。
林退真给虞怀宴乖乖牵着手,没做任何反应。
他的骨架仿佛被人抽走了,血跟肉没了支撑摊在地上,像一堆绞碎的番茄酱。
林退这些年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过往一切的努力突然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可笑的。
他失去支撑自己的骨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还被林竟殊拿捏在手中,随时会被驱逐出林家。
他快没有家了。
黑暗中虞怀宴忽然问,“你跟人吵过架吗?”
没等林退回答,虞怀宴径自说道:“在吵架的时候想要占领上风,你就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思考他跟你吵架的理由,在最能刺痛他的角度反击。”
就像他刚才跟林竟殊‘吵’——观察他,分析他的行为动机,然后去戳他的痛点。
只不过林竟殊的痛点有些奇怪,他似乎对林退有很强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不该是一个弟弟对哥哥的。
虞怀宴靠近林退,看着这个流露出无望悲伤的人,抬起手摸了摸他细软的黑发。
“其他事也是如此,你很聪明,好好想一想。”虞怀宴低沉的嗓音在黑夜缓缓流淌,“只要找准角度,就能把这一刀再插回对方身上。”
林退缓缓抬起眸,讷讷看向虞怀宴。
虞怀宴笑了一下,做一个插刀的动作,“记得,动作一定干脆利落。”
沈莫归从野外拉练回来,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度,精神倒是不错。
尤其是看见林退摆脱病魔,恢复了往日的健康,他觉得很值得庆祝,所以叫来了虞怀宴三人小小搞了一次聚餐。
林退跟过去一样还是话很少,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原因。
不过沈莫归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只以为自己是神经敏感。
虽然林退话少,不过虞怀宴很擅长调动气氛,再加上沈莫归是个话唠,一顿饭吃得很开心。
期间还提到了柏原,沈莫归不知道上周林退失联跟柏原有关,他听别人说柏原在滑雪的时候摔伤了腿,不由幸灾乐祸。
“这就叫恶人自然有老天磨,一次车祸,一次暴雪,分明是他坏事做多了,上帝他老人家都看不过去了。”
虞怀宴既知道车祸的真相,又知道柏原生日邀请了林退去滑雪,听到沈莫归这话笑着抿了口酒。
他意味不明地说,“可能真有上帝也说不定。”
林退没说话。
柏原腿受了伤,至今还待在医院,具体情况林退就不知道了。
下午林退去了一趟图书馆查作业资料,不远处一道迫人的目光盯着他。
林竟殊随便选了一本书,朝林退走过去,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桌下的腿一直骚扰林退。
林退厌恶地合上书,起身走出了图书馆。
林竟殊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林退身后,跟着他穿梭了大半个校园。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林竟殊撕下脸上的温和,阴沉着上前拽住林退。
不等他开口,林退转过身,仿佛在看一只从阴暗角落爬到阳光下的老鼠,毫不加掩饰的嫌恶着。
林退想起虞怀宴那天晚上说的话——找准角度,然后将尖刀用力地扎进对方的心口。
林退像上次一样抓住林竟殊的头发,不顾对方的疼痛,毫无感情地狠狠扯向自己。
他直视着林竟殊,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想得到我的关注吧?”
林竟殊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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