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能精思析理。
孙茗出身名门,自在江湖上行走,仗着分光镜,飞云笔,冰绡针几件灵宝,几乎无往不利。何曾料到有一日栽在楚煌这等半大小子手里,自然气怒非常,言辞颇为激烈。楚煌也恼她出手狠辣,以牙还牙,颇不客气。这在敌对之中,原本也无可厚非。
后来楚煌得知她是孙绰姑姑,也想化解仇怨,谁知招摇山一场误会,孙茗本就心有怨愤,仗着自己擅长的短打功夫,逼得他险象环生。楚煌拼着两败俱伤,绝地反生,孙茗这等娇女,自然难敌,数度失利之下,反而生出软弱之感。一腔怨气竟然转生柔情,两人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小姑独处,一时失手竟成缠绵,关系也有些纠缠不清起来。
“我孙茗一身清白,从未与旁人有过半点肌肤之亲,只有你总是欺负我,我我恨死你了。”
孙茗想到伤心处,只哭得珠泪纷纷,犹如断线。她一个公侯小姐,自来是千娇百疼,尊贵无比。再加上神通不俗,心性偏僻,便养成了一副骄傲脾性。骄傲之性本不算坏,但若论到男女之间,却有几分不合时宜。如孙茗这样,便是对你好时,也难得软语相就。她自家知自家事,却也无法可想。招摇山一别之后,她和孙绰一番筹划,便以襄助为名,回了襄州。之后便被孙贲调派到飞熊寨来做监军。
那件北斗玉辰衣本是十大宝衣之一,太乙门镇派之宝,多少修行之士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孙茗日日穿在身上,便如和楚煌呼吸可闻,若说对他没有牵念,只怕是欺人之谈。今日被十步杀刺杀,照银鞍突施吹箭,却赖玉辰衣所护,履险如夷,孙茗观衣思人,心思复杂不可言说,一时大意,致被信陵君的火石弩炸伤。正在生死之间,楚煌如同天降,孙茗惊喜之余,也自有几分心折。
自那日离了招摇山,孙茗便一直有些坐卧不宁,她素来冰清自持,一旦和楚煌有了些微妙关系,又岂能遽然割舍。只是这楚煌不但丰神卓异,更兼聪明颖悟,言语动人。孙茗虽不指望将他拾掇的服服帖帖,总盼他能着紧自己一些才好。哪知一眼未见,便跟白禺族的小妖女勾勾搭搭,此次相见,更如在众香国中,那辛昭姐妹不论神通品貌,哪一个都不在她之下,总算他们以朋友相交,也便罢了。哪知道还有一个兰毓小姐,两人形迹亲昵,自是关系匪浅。孙茗本也不是心里能藏事的性子,说话间,免不了讥刺他几句,又一时情切,便把心迹挑了出来。
“好了,你走吧。”孙茗见他默然不语,不由心中气苦,揩了揩眼角珠泪,别过身去。
“哦,”楚煌有些迟疑的站了起来,想了想道:“今天总兵座上的那三个仙道,可是不大单纯。那”
“我知道了,那个微言仙姑不就是张无缺的小妹张浅语吗当日在忘川谷我也见过,只是一时没有想起罢了。和她一起的想必也是泰平军的高手,他们冒充孙贲请来的援手,想来不过是想里应外合罢了。”
“是啊,明天大战,他们很可能会当场刺杀淳于猛来造成混乱。”楚煌沉吟道:“你是寨中的监军,恐怕也是他们的目标。到时候,可要千万小心。”
孙茗轻哼一声,“明天一早,你便和你的朋友们尽快离寨吧,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战将至,何以逐壮士”楚煌苦笑。
孙茗轻啮口唇,冷声道:“客负秦。”
当年,始秦威诸侯,韩国派遣间谍郑国为秦国修渠,想要耗费其国力。后来东窗事发,秦国公室奏禀秦王,意欲借此事驱除一切客秦之人。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于是写了一篇谏逐客书,罗列致秦富强之客,商鞅、范雎等人,而言“客何负于秦哉”
孙茗赋性刚强,方才一番如怨如诉已是落了老大面子,楚煌竟无动于衷,这一答更是简洁冷峻,直是说你既对我无情,我岂稀罕你的援手,自尊极了。
“那无寐道长”
“不要说了。”
“那无寐道长,便是张无缺的二弟,地公将军张无眠,当日我在忘川谷中会过此人,他曾言道,泰平要术三卷,张无量修习武经,张无缺修习霸术,而他独修其道经。我观此人本领非常,飞熊寨中无人能制。”
孙茗趴在枕头上,面向床内,静静听他说完,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楚煌沉默了一下,“那天在招摇山,是我对你不起。”
孙茗心中一酸,眼泪便有些止不住。她猛得翻身坐起,惨然道:“好,好,原来你对我更无半分情意,我孙茗岂会乞人怜惜。今日念在你救我一命,我也放你一回。宝衣还你,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冷目一瞟,看到放在床头的北斗玉辰衣,纤手一挥,那宝衣呼啸一声飞到楚煌身上。
楚煌抚了一下多日不见的宝衣,反而笑了一笑,说道:“你纵然心中恨我,也不应该漠视自己的生死。”走了过去,将宝衣给她披在衣上,孙茗一脸愤怒的挣了挣,无奈楚煌抓着衣领在她秀雅的脖颈上围定,挣了几下,拗他不过。火气便消了一些,四目相视之下,眼圈登时红了。
楚煌轻轻揩拭她的珠泪,轻叹道:“你有情,我又岂能无义。”
“我不要你的义。”孙茗倔强的道。
“俗话说,一见倾心,日久生情。感情总是需要时间的。”
“算你说的有理。”孙茗道:“不过若是一见不能倾心,便是时日久长也不能有情了。”
“如此说来,早在忘川谷初见之时,你便对我心生好感了”
“才不是呢。”孙茗轻啐了一口,脸颊羞红。她本想问问楚煌有没有对她倾心,谁知反被他先问了出来。
“我刚才忽然想到,人生犹如朝露,上寿百二十,而七十古来稀,苦多乐少,忧患实多。今日人人言修仙,也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能道其本真。古语说,养儿防老,今人则一踏仙途,誓不回顾。尘世情感日益淡漠,而长生之事终不可望。进退之间,让人浩叹。”
“是啊,我见世间修仙之士,日日修炼,几无停息。今日演秘法,明日服丹药,刚能御物,又想飞天,一旦身游天外,又思长生不死,便是仙道大成,又想着永生不灭。人同此心,心同此愿。只是修成元婴者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长生了。风气至此,到底是何人之过”
孙茗在师门中时也是日日勤修苦炼,后来发现这修仙之中也有诸多门道,比如一些灵丹妙药,神通秘法,名门大派弟子千万,岂能人人得益。其中便不免有些相互倾轧之处,以孙茗的性情自然难以在师长面前显乖卖巧,之后觉得结丹无望,便懈怠下来,只是凭着几件宝器,一向倒没碰上极难缠的对手。
“现在这些个修仙之士,一心只想着白日飞升,眩耀人前。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古之五伦,今日皆不亲,只有灵宝最亲,仙药更亲。营营碌碌,锱铢必较,杀人越货,在所不惜。除魔卫道几成笑谈,更有人羡慕鹰鸷有飞翼翔天,走兽有尖牙利角,邪魔本恶,妖鬼无行,乃一意夺胎为兽,沾沾自喜。同时朋辈,初讶之,又奇之,心悦其利,乃纷纷效仿。遂使天下间人鬼莫分,黑白颠倒。既不知人道为何物,更别说情爱,所谓,嫁与瞿塘贾,朝朝负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修士乃沦为商贾之流,真不知该叫他修仙还是修魔。”
楚煌叹道:“如此世道,真是人人自危。这等修士便是飞升天界,也是个奸邪匹夫。此等辈统领三界,长此以往,天道能不崩坏天界为三界六道之主,亿万生灵仰归。天道崩坏,必是宇内浩劫,我等又能到何处托身。所谓长生,岂不正是一句笑谈”
“但是我们如果不求长生,便看不到天道崩坏那一天了。区区人生,数十寒暑。生、老、病、死,又有何不好”
孙茗舒展双臂,环住他的身体,轻声道:“楚煌,我们从新来过好不好,你想修仙也好,想长生也好,不能相守,相思也好。我已经不可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