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静忧形于色,她对鹿酥最为爱护,这许多时都不见动静,只怕是凶多吉少。
孔琬沉思着道:“这一段江水并不湍急,大伙儿救援的也算及时,应该不会无声无息的冲走吧。”
这时,船工都已疲累,在江水搜了几圈,再不见活人踪迹,便依次上了大船,听得尚有一个女孩未能救起,顿时纷纷嗟叹,悬揣万端。
楚煌观察江水,忽尔问道:“大伙都在江面上搜寻,可有人去那艘舫船下面找过”
“你是说”鹿静眸光一亮,也觉得大有可能。
“公子有所不知。”一个船工道:“刚才楼船拦腰撞来,舫船几乎断成两截,船舱一进水,舫船便渐渐倾侧,哪里还站得住人,只要带口气的都掉到水里去呢。况且,这舫船沉重,这会儿船里已十沉七八,想要钻进船舱寻找,我等可是力有未逮。”
第256章龙门大会
“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我下去看看吧。”
楚煌也不跟众人多说,解下外面的蓝色直裰,露出一身短褐,纵身跃入江中。
早在洞庭龙宫的时候,楚煌就和太史紫仪学过一些分水的法门,现在修为大进,浑身气窍如封似闭,足以潜气内转,在水下来去自如,远非寻常船工可比。
鹿鸿的坐船本也甚是坚固,只是楼船突然横撞,太无章法,船上的舵手根本毫无防备,舫船毁坏的很是严重,大半船身都侧躺在水中,难以动弹。
楚煌围着舫船游了半圈,便分开折倒的横木,向着后舱寻去。依鹿静的说法,鹿酥当时正在后舱玩耍,大船忽然倾倒,或是极力自救,或是落入水中,她也是黑水剑派弟子,虽未入室,也已登堂,岂会毫无声息。惟一的可能,就是被断木压在某处,一时难以脱困。
楚煌在舱中穿进穿出,却也不见鹿酥踪迹,想了想,又潜到舱底找寻。过了盏茶功夫,忽尔瞟见折到水中的桅帆,不由心头一动,连忙游了过去。这船帆浸了水变得更加沉重,楚煌干脆运起左手的魔刀,将船帆削的一片一片,才过数刀,便看到下面露出一角衣袂,鹿酥却被挂到桅帆中间,额头上青紫一面,大约是被砸晕过去了。
楚煌不敢耽搁,一手将桅杆抬起,轻舒胳臂将鹿酥抱了出来,脚踩船舱微一借力,箭支一般窜出水面。
“出来了,出来了。”
船上众人都在着急观望,一见楚煌果真将鹿酥托了上来,登时纷纷惊呼,鹿鸿兄妹更是大喜过望,赶忙迎了上去。
“鹿酥她怎么了”
鹿静见她额上青紫,不由心头一慌,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细瓷小瓶,倒出一颗碧油油的药丸,给鹿酥顺了下去。其实修行之士体质远胜常人,只要心脉不断,便无救不活的道理。鹿酥只是被桅杆砸中,一时背过气去,至于被桅杆挂在中间,倒没喝多少江水。
鹿静的药丸本是作聚气之用,药丸入肚,便听她腹中咕噜两声,鹿酥呻吟出声,连连咳了几口,鹿静松了口气,在她腹上加紧抚了几下,鹿酥啊的一声,吐出一口污水。
“姑姑,”鹿酥缓了口气,一见鹿静,顿时哇的一声,扑入她怀中,痛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鹿静轻拍她后背,也觉得后怕不已。
“好了,好了,人没事,大伙散了吧。”老艄工嚷了两声,便吩咐船工下去试船。
“鹿酥,你猜方才是谁下水救得你”鹿静卖个关子。
“谁我认识么”鹿酥讶道。
“楚公子,多亏你下水救了小女性命,大恩不言谢,我鹿鸿感激不尽。”鹿鸿拱手上前,一脸殷勤。
“哪里,哪里。”
楚煌抽隙将身上的湿水蒸掉,又从孔琬手上拿过外衫,听得鹿鸿称谢,不由暗暗苦笑。他本就是这场横祸的始作俑者,此刻若是明言,鹿鸿不翻脸才怪。
“啊楚煌,楚公子。”鹿酥冲了上来,指着楚煌,惊讶不已。
“小郡主,别来无恙。”楚煌呵呵一笑。
鹿酥小脸一红,呆呆不语。
鹿鸿皱眉道:“鹿酥,你还不快谢过楚公子救命之恩。”
“哦”
楚煌摆手道:“大家相识一场,就不必谢来谢去了。小郡主头上还有伤,还是先换身干净衣服,将伤口包扎一下,免得遗下后患。”
鹿酥也和鹿静一样,穿了一件青色长袍,作男子打扮。方才在水中浸了片刻,不但衣袍尽湿,头巾也不知丢到何处,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香肩柔弱,若不胜衣。
“楚兄所言甚是。”孔琬笑道:“我先着侍者为两位鹿小姐准备客房,今日天时不巧,怪风忽来出了这段变故。几位的坐船是走不成了,只好到前边渡口再作打算。”
鹿静点头道:“那就多谢孔公子了。”
大家经过这番闹腾,不但耽搁了行程,还凭添不少麻烦,着实是始料不及。好在有惊无险,虽然毁了一艘舫船,两行人并无损伤,也算无幸中之大幸。
到得众人分散,早已是暮云满江。孔琬吩咐船工给鹿鸿一行打扫客房,楚煌便先行回房。鹿鸿手下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人提不起亲近的心思。善后的事有孔琬来安排,他也没有心思跟着虚应客套。
本来还想和赤飞霜研究一下毕方铠的妙用,只是天色已晚,南葳、庞鑫说不定都已回舱休息,这时过访可就不大方便。
楚煌正想推开窗户,吹吹江风,房门伊呀推开,孔琬闪身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楚煌心头一奇:“我以为你和鹿鸿要起些争执呢”
孔琬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黠笑道:“托楚兄的福,那鹿鸿并未多说什么,反倒非常感激本庄主的收留,也许是楚兄救了鹿酥性命,让他感恩戴德也说不定。”
“听说铁天王盖让攻打黑水国甚急,黑水王左支右绌,局势危殆。鹿鸿在南方出现,总不会是游山玩水来了吧。”
楚煌哑然一笑,“想必他是看出孔兄你财大气雄,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因此乐不思蜀了吧。”
“黑水国确实危如累卵,只是官家视黄天贼为大敌,大将军抽调各郡丁壮,组成五十万大军南下平叛,至于北海铁天王,黑山褚须雄、左髭丈八,东海银鲨王虽然群起呼应,声势很大,却是久困一隅,不过是芥藓之疮,平西侯、定北侯谨守门户,京畿之地可无大患。官家之所以稳如泰山,全仗此策。黑水国既是鞭长莫及,鹿鸿求告无门,也是无可如何。”
孔琬摇头轻叹,放下茶杯,拿起羽扇摇了两摇,试探道:“楚兄是道门中人,想必也知今年是天下道门三十年一度的龙门论道盛会,介时不论是天元正宗、旁门左道,还是巨盗魔徒,都会望风而来。此盛会不但要评定奇功秘法,金丹宝器,更有各大门派前辈名宿,后起之秀的斗法较技,惯例还要捕杀几个凶魔巨盗,以示天下魔消道长,仙道威严。鹿鸿本是秋水门弟子,想在大会上求些援助,原本也是意料中事。”
“一经品评,身价百倍,一跃龙门,鲤鱼化龙。”楚煌笑道:“龙门盛会,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闻上届龙门盛会选定本届由秋水门做东道主,可惜,如今战乱频仍,道路阻断,天下丧道已久,又要此盛会何为”
“是啊,我也不关心他什么盛会不盛会,只是想看看,这龙门大会之后,道门是否能持身布道,为天下力挽狂澜。”
孔琬缓缓道:“孔子云,昔我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听其言而观其行。巧言令色,鲜矣仁。可叹天下有名无实者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