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黎婉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头发也湿了,取了簪子,紫兰拿着干巾子擦着,嘴里念叨不停,“夫人,天越发冷了,又下着雨,您要出去得带着奴婢!”
清晨,夫人什么时候起床出去了她不知,回来时,夫人冷得全身发抖,刚才也是,她不过转身给屋里换个热水,回来,夫人又不见了,这次更行,全身都打湿了。
“知道了!”紫兰絮絮叨叨暖了黎婉的心,不一会儿厨房煮了姜汤来,喝完了,全身晕晕乎乎,乏力得紧,黎婉叫紫兰给书房也送去一碗,叮嘱她,“紫兰,我躺会,中午了提醒我过去伺候老夫人用饭!”头发还湿着,她不敢睡觉,手撑着脑袋,趴在桌上。
老夫人好说话,性子软,进门第二天就免了她晨昏定省。
上辈子她真以为老夫人那般好说话,早上懒得动,睡到自然醒才起身,仗着老夫人宠爱,把心思用到两个管事身上去了。
到北延侯府败落,老夫人拒不认罪,以死喊冤时,她才明白过来,老夫人哪是好说话,不过不与她计较罢了。
看清楚了,就不能在由着性子来,脑子里乱哄哄的,竟真睡着了。
静安院在北延侯府最东边,老夫人和老侯爷成亲时就住在那个院子里了,里边有一排空地,据说是老侯爷为纪念成亲的日子栽柳树用的,留了一排出来,可惜只有三株。
快冬天了,柳叶儿也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柳条,在风雨中摇摆不定。
黎婉撑着伞,站在柳树旁感慨了番,随后,小步的拾上台阶。出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江妈妈,黎婉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江妈妈愣了一瞬,走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成亲后,黎婉第二次进这个门,第一次是给老夫人敬茶。上辈子,她进这个门的次数手指头也数得过来,难怪江妈妈觉得诧异。
黎婉朝里探了眼,猜想老夫人正在休息,压低嗓音说明了来意。
“夫人,老夫人回来后用了膳,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儿,等老夫人醒了我与老夫人说!”
江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年龄到了就该出府成亲了,遇上老侯爷走了,老夫人意志消沉,她就留了下来,后又帮着打理小侯爷的吃穿,拖得久了就没了出府的心思。
老夫人对她极好,府里人,包括秦牧隐见了都要恭敬的叫一声江妈妈。
“不用打扰老夫人了,我不过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解解闷,江妈妈,我晚膳再来!”黎婉想明白了,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要珍惜身边对她好的人,不会再拿老夫人的包容当纵容了。
江妈妈张了张嘴,犹豫的说道,“听说接老夫人时,您淋了雨,不是我拦着不让您进去,别看您身子骨先在没事儿,等哪日着凉了就晓得其中厉害,您先回屋,喝点姜汤窝在被子里捂捂汗,过两天真的没事儿了,再来伺候老夫人也好!”
江妈妈对黎婉有点看不上,成亲一个月了,没见着她来一次,不过若要她为了老夫人生了病,她心里也不安。
把人劝走了,江妈妈叹了口气,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老夫人睡着了,江妈妈拿了凳子坐在边上,不时掖掖被角,手里拿了件秦牧隐的衣衫,慢慢将其中刮破的地方一针一线补上。
老夫人醒了,外天灰蒙蒙也看不清什么时辰了,直起身子,偏头看着江妈妈,嗔道“都说光线不好不要做针线了,隐儿娶了媳妇,你把衣衫拿到画闲院,他媳妇会做!”
江妈妈收了最后一针,拾起剪刀,贴着衣衫把线剪断,歪头,笑道,“我眼神还好,整日不找点事儿做都闲出病来了!”
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理顺了,叠好放在凳子上,收拾好针线,搁到旁边针线抽屉里,伺候着老夫人穿衣,说起黎婉来,“我瞧着那孩子性子比前些日子看着沉稳了不少,说来陪您说说话,我打发她走了,淋了雨,身子又穿得单薄,真生了病,您要多久才能抱上小少爷,她说晚上来,我也帮着辞了,来日方长,心真要是个好的,总能看得出来!”
江妈妈把衣摆的褶皱理平了,直起身子扶着老夫人坐下。
每日被伺候着,老夫人也忍不住揶揄,“你还说闲出病来,光伺候我,就有得你忙了!”老夫人坐在铜镜前,细细打量着眉角,“看吧,总说我年轻,一笑,都有细纹了!”
“那是福气纹,经常笑的人才有,您要是不笑,跟十八岁的姑娘似的!”江妈妈利落的挽了个发髻,夹起梳妆盒里的簪子,一插,略有散乱的头发变得严丝不苟,满意的把碎发朝里拢了拢,完了,拿出金项圈挂在老夫人脖子上。
指着铜镜,笑道“瞧瞧,是不是和十八岁的姑娘差不多?”
铜镜里,刚贴了嫣红的唇轻微往两边一咧,老夫人笑着在她头上一拍,“是,我们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呢!”
明眸一笑,一两丝细纹从眼角爬过,老夫人笑得更开怀,有细纹了,老了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