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战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人就看到,一直一动不动,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死了的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西门战,面色煞白,没有半分血色,甚至不像个活人。
他的眼神却很平静,衬着他全身上下皮开肉绽的可怕模样,那平静,让人不由得心里发寒。
西门战心里也有些发寒,却犹自稳住,咬牙冷笑着。
大都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生不如死。
就和穆少天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一样他们不是看不起他,说他没骨气叛国么,那他就要看看,他们这些人骨头又能有多硬。
穆少天直到被打断了双腿都没背叛,可西门战坚信,若不是白承意将人救走,穆少天叛国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眼前这个宦官,低贱的阉人更不用说。
装什么男人
萧邺对西门战其实是满心的不屑,可他也有些好奇,这个骨头硬的出奇的小子,这时候会怎么办
所以他静静看着,看到那体无完肤惨不忍睹的人抬起头来然后,他瞬间愣住,神情变得一片僵硬。
在战场上,他已经见过白承泽,只是,那时候他从外边厮杀一路,面上只剩下沙尘血污,根本看不出模样,当时,他只是觉得那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
可这一瞬,白承泽边上的血污被那三盆水尽数清洗,露出他原本的模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和虚弱,显得比以往瘦削。
可即便如此,萧邺依旧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与让他魂牵梦绕二十多年的那张脸极为相似的面孔尤其是那双眼睛,分明是狭长上挑应该充满媚意,却又因为那眼神而显得格外清冷。
像极了的脸,像极了的眉眼
萧邺蹭的站起来,面色大变就欲开口,下一瞬,回过神来便是蓦然沉声。
“都出去。”
西门战愣住了,孔雀蓝也愣住了可没人敢忤逆辽王,所以,他们都出去了,只留下那两个人:最尊贵的皇帝,与最惨烈的囚犯。
萧邺一步步缓缓走近,眼也不眨的看着这张面脸,嘴唇动了动,然后就是冷冷出声:“你母亲是谁”
白承泽淡淡看着他,眯眼,却依旧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暗影忽然出现,手中呈着一封信:“陛下,有个刺客送来的,人没留住。”
萧邺原本根本无暇顾及,可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去,就看到信封上的字,那无比熟悉的字迹让他眉心重重一跳:锦澜绝笔。
锦澜你一定狠毒了寡人罢
盛唐长安城,皇宫,承明殿内,唐皇白世城独自一人坐在御案前,闭眼长长嘘了口气。
我也不想的,我给了你儿子活路,我也给了他权力,他原本可以好好过完这一生的,可是
唐皇蓦然咬牙,方正的面上骤然涌出类似于狰狞的神色。
可是有人不愿意安分
“带他进来。”唐皇冷冷咬牙。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头白发的玉知雪缓步走进来,双手笼在袖子里,脊背佝偻着,不像是威慑天下的前特务头子,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可怜老者。
不再假扮忠心耿耿,玉知雪抬头看着上方的王者,懒懒提了提嘴角,随后,索性直接坐到旁边的地上。
“为何背叛朕”唐皇冷声开口。
玉知雪顿了顿,接着便是轻笑出声:“陛下当初赐她毒酒的时候,问的,也是这句话吧”
唐皇蓦然一震,眼前不由自主便涌出那天的情景无数次午夜梦回让他惊醒的情景。
他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她却只是笑着看着他,连辩解都没有半句,就那么笑着是因为他可笑吧。
他一个残杀过手足的人,却竟然会对她动了真心,为她,与敌对近百年的大辽握手言和,可不就是可笑么。
而她呢,以残破的身体嫁给他,他发现了,却假装不知道,依旧对她掏心掏肺,封为贵妃,意欲宠冠六宫可她呢
她将他的真心弃如敝履,践踏在脚下,非但如此,为了瞒住他,生下与那人的孽种,她说了那么多伤透了他的话,只为与他决裂,独自一人住在惊澜殿,不允许他踏入半步。
他只当她不甘心被他强逼着娶来,总想着,再硬的心,长久下去,也该被他捂热了直到一日终于忍不住进去探望,却看到她隆起的小腹。
他们只有一晚,而且时间也不对,这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那一瞬,他在她面上看到了惊恐、绝望、悲凉唯独没有对他半分歉疚与情意。
她跪下求他,求他说孩子是无辜的,说只要让她生下孩子,她愿意以死谢罪
呵以死谢罪,她将与那人的孩子,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她想到了一切,却从未想过,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她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刽子手,一个恶魔,她要小心翼翼的在他这个魔鬼手下,护住她与那人的孩子。
所以,他成全她,她宁愿死,那就死吧
他答应她放她的孩子一条活路,可是,却没答应别的。
所以,贵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而她真正的孩子,被他让太监带去了冷宫,猪狗不如的长到五岁,然后送去了西厂。
她淫荡不知羞耻,那便让她的儿子,今生都无法人事
这是他当初带着满心怨毒做的决定直到那孩子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像她。
皇宫当初见过贵妃的人屈指可数,皇后更是后边才入宫,除了一些伺候的老人都被他处理之外,再没人知道,自然也没人发现,西厂那位一年比一年位高权重的年轻人,与当年艳绝天下的锦澜公主的容貌,如出一辙。
白世城当然不承认自己后悔了,只是,那个年轻人在他的眼皮子下面一年年成长,成长成为最符合他心意的模样,除了太子,他的儿子中竟然再没人能及的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