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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芸诺好看的眉眼抬了抬,明白金花话里的意思,村子里的人并非穷凶恶极,无非见着有人挣了钱心里眼红,和裴年在镇上做工挣钱不同,裴年是背后有东家他才挣了银子,他们则是上山找的,对裴年,村子里的人或许鞭长莫及,然而山是大家的,他们心里多少觉着,山里有菌子,他们挖来也能挣钱,不挣就是白白把自家的那份让了出去,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进山,视线意有所指的落在山里,山里能挣钱的确实多,不过大多被她们所轻视了而已,叹息道,“天冷了,大家闲着去山里转转,也好。”
每日灌的腊肠多,腊肠挂在竹竿上吹两三日的风就抬到后院熏干,裴征和刀疤负责熏肉,每日下午,后院升着浓浓烟雾,引来村子里不少人打探,奈何,院子里人多,个个不是善茬,纵然好奇也不敢贸然上门。加之,清晨沈聪离开得早,顺着河滩不经过村里,雾气重,隔远些看不清牛板车上的腊肠,因而,村子里的人只知晓沈聪拉着货去镇上卖,并不知晓卖的什么。
山里冷风刺骨,割草剩下的草根结了冰渣子,脚下不留意易摔跤,尤其,村子里的人一连几日没在山里有所收获,就有人把主意打到沈芸诺院子里,在山里遇着裴征割草回去当柴烧的,那些铁定不能卖钱,站在院门口,春花面露贪婪,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催促旁边的刘氏,“婶子,您敲门吧,说起来您还是裴三兄弟大伯母,长者为大,即使不乐意他也不敢给我们脸色看。”
春花谄媚地笑了笑,对裴家,她心里多少存着害怕,裴征早些年好说话,这两年,面色愈发冷了,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她在裴征手里吃了几次亏,开门的若是裴征,她没胆子进,尤其,沈聪那帮兄弟在,吴桃儿的例子在前,她避之不及哪敢轻易敲门,这才拉着刘氏来了。
刘氏家里日子过得不错,比起宋氏,她四个儿子争气多了,平日没有什么值得她发愁的,裴征他们卖菌子,和裴年做工的酒楼有来往,她其实也动了给酒楼送菜的心思,奈何裴年很早的时候就说过给酒楼送菜的人家是掌柜亲戚,她只得歇了心思,如今沈聪他们成,她家却是不成的,她心里明白,说漏了嘴也是因着争执了两句而已,今下,沈聪和裴征卖其他的,她问过裴年,裴年也摇头不知,让她离这边远着,别坏了两家的情分。
裴家出了事儿,裴年都会出面帮忙,忙前忙后,他看得出裴征对裴年是敬重的,因着这层关系,沈聪在掌柜的面前提了裴年两次,裴年得了掌柜赏识比什么都好,加之春花贪婪碎嘴的性子,刘氏哪会上她的当,挑眉,尖细着嗓音,冷冷道,“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了,你想进屋自己敲门吧。”
裴元庄常在她嘴边念叨裴元平和宋氏的下场是自己折腾的,她和宋氏较了一辈子劲儿,不会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输给宋氏,惹了裴征嫌弃,对裴年夜没好处,她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朝春花冷哼了声,双手交叉伸进袖子,一转身步一步回了。
留春花在原地跺脚,握着手来来回回转了转,不甘心的看着紧闭的院门,咬着唇,眼神闪过浓浓的嫉妒,突然,脑子里冒出个再合适不过的人,脸上的阴郁散去,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跺跺脚,嘴里喊着婶子,忙抬脚追上刘氏的步伐,裴家大房在村子里地位高,春花不敢得罪了刘氏,一路上赔着笑脸,轻声说着好话。
沈芸诺站在里边,将二人的动作看得清楚,春花半强迫的拉着刘氏来,如果真让刘氏进了屋子,裴征面子上不好做,裴年对他们几个堂弟不错,裴万在镇上受了伤还是裴年帮着叫了牛车送回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裴家老太太还活着,闹僵了不太好,好在,刘氏明白中间的弯弯绕绕,没有敲门,省了她的尴尬,裴家大房有今日,不是没有原因的。
人走了,沈芸诺回到后院,和裴征说了此事,斟酌道,“大伯母心里是个清楚的,明天只怕还会有人来,不若将这边搭个草棚出来,之后熏肉都在草棚里,也不担心下雨的时候淋着雨了。”熏肉的时候需要人不时挑拨两下草屑喝树叶,冬日风大,刮得人脸生疼,有个草棚,能避雨不说,即使下雪,也不担心将火浇灭了。
思忖片刻,沈芸诺面露恍然,“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多,下了雪,在后院生火麻烦,搭个草棚再合适不过”
裴征朝院门口方向瞅了眼,他和村子里的人甚少往来,村子里的人大致什么性子他多少清楚,刘氏年轻那会是个泼辣的,年纪渐大,脾性也尽数收敛,尤其,家里裴元庄和裴年做主的时候多,她不来也是担心落得埋怨,只要不是自家亲戚,其他人不开门就是了,至于草棚的事儿,更是简单,念及此,裴征眉梢微微软了下来,“家里还有麦秆和稻草,这几日刀大哥他们在家,我和他们说一声。”
灌的腊肠多,裴征的意思顺着牛棚搭个草棚,看上去规整,其他地儿空出来能做其他。
翌日,北风呼啸,夹杂冬刺骨的凉意,地面结了冰渣子,沈芸诺抱着小洛上牛车,细细的替他穿好外边的袄子,待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才抽回了手,提醒沈聪道,“清晨雾气重,地面路打滑,慢些走。”裴征和肉铺老板说好了,每天买七十斤肉,加了调料熏干,卖给知县大人大概有六十六斤左右,每日问管家拿钱,银货两讫,这样一来,手里有周转的银子,之前给沈聪的三十八两,沈聪还了她三两,宅子七十两,一家一半,他去看过那两处宅子了,格局差不多,小院子种着花儿,待那户人家搬出去就成,明年,沈聪和邱艳要搬去镇上,她和裴征商量还是住在村外,去了镇上,没有手艺,到处是花钱的地儿,而且,沈聪他们搬去镇上,她和裴征还能种些蔬菜粮食送给他们。
沈聪转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手套,心中一软,正色道,“我心里清楚,你回屋把炕烧着,别冻着了,过两日县衙领碳,我多弄些回来。”镇上用碳的都是有钱人家,碳贵,自小到大他都是冷过来的,沈芸诺和邱艳不同。
语声落下,沈聪叮嘱裴征抱着小洛,挥着鞭子,车轱辘轱辘地缓缓前行,平日到尽头才看不见的牛车,今时很快就消失在雾色中,万籁俱寂中,车轮子碾压着冰渣子的声音格外悦耳,冷风吹来,沈芸诺打了个寒颤,忙关上门,落了门闩。
邱艳肚子大了,家里的衣衫都是沈聪和裴征洗,沈芸诺回屋洗了碗筷,陪邱艳在屋里散步,“待会我去菜地瞧瞧,去年做的辣白菜卖了银子,今年不准备卖了,寻思着将法子给四弟妹,她怀着孩子,卖豆腐的生意没了,花钱的地儿还多着。”
邱艳手轻轻拖着肚子,侧目,眉眼愈发变得柔顺,“你四弟妹没有多的心思,她家里没有菜地,要她花钱买白菜,她怕是要好好思虑的。”她们身边没有走得好的亲戚,能帮衬一把的自然乐意奈何没有那种亲戚,别有用心的倒是不少,想着,邱艳叹了口气,“辣白菜的事儿你好好选个人,依着我说,你二哥也是不错的人选,他带着小栓,手脚不便,在家里做辣白菜再适合不过,何况,他手里有银子,不怕没有买白菜的钱。”
裴万性子改了,裴征对他好,他心里会记着,至于周菊,如今的日子不算难过,做辣白菜,只怕有心无力,尤其,周菊心里感激沈芸诺不假,将来和宋氏那边闹起来,少不得向沈芸诺抱怨,人心里的抱怨多了,对同样处境下日子过得好的人难免会觉得眼红,她见过那样子得人才会提醒沈芸诺,不想有朝一日她后悔。
本性难移而人性也是善变的,帮衬裴万,无非雪中送炭,他心里的感激更甚,邱艳想裴万更适合。
她说的沈芸诺细细思索了番,点头道,“嫂子说的也在理,我再和小洛爹说说。”她能想着周菊,无非担心宋氏计谋得逞,这几日她没听说那边的消息,不见周菊人影,想必她日子过得不错,否则,会来找她抱怨。
沈芸诺扫了屋子,去灶房拿了两根骨头炖在锅里中午的时候吃,趁着裴征没回来,找出篮子里做了一半的针线,边做边和邱艳说话,院子外传来喊声时,她刚好缝最后一针,听着声音,蹙了蹙眉,邱艳在旁边也拧起了眉,眉色不喜,“你这大嫂还真是不遗余力,之前算计得还少吗?如今又来,你坐着,我给她开门算了。”
沈芸诺收起针线,拉住她,清澈的眸子闪过担忧,“嫂子坐着就是了,你肚子要紧,那晚小洛爹的意思就是不走动了,我出门瞧瞧,不让她们进屋就是了。”她心里自认为对得起韩梅,此时听着敲门声,韩梅的心思再显然不过,心下不耐烦,站起身,整理好胸前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别人不知晓裴征卖的是什么,韩梅心里是清楚的,小木天天坐沈聪的牛车,她问过了,是颜色深暗的肠子,裴勇将周菊家的银子还了,家里捉襟见肘,这几日裴勇还在镇上做工,她来,无非让沈芸诺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让她帮忙,每日给工钱就是了,裴征他们给刀疤工钱她是清楚的,她干活快,想让沈芸诺帮衬一把,依着沈芸诺得性子,不会拒绝的。
沈芸诺好说话,帮周菊无非看周菊也是性子软的,她也能软着性子说话做事。
春花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即使春花不安好心,她也不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之前谋划的事儿落空,宋氏跟着周菊两口子过日子,她的三个儿子没人帮衬,抬起手,又在僵硬的门上拍了两下,担心沈芸诺听不见,这回,力气明显比之前大了。
“大嫂有什么事儿吗?”沈芸诺站在院子里,缓缓往院门走,屋子里烧着炕不觉得冷,走出来,风吹得身子冷得直哆嗦,带着声音都微微打颤。
韩梅心下得意,沈芸诺性子软,她早就料到了,垂着头,拉下上扬的嘴角,故作苦着脸道,“小妹的亲事在五日后,四弟的意思从他家出嫁,让你和三弟到时候过去坐坐。”夏家有钱,纵然是继室,也要大摆宴席,宋氏的户籍落在裴俊的户籍上,裴秀跟着宋氏,裴俊的意思,裴秀出嫁的嫁妆他出了,还请了村子里的几户人家到时候过去吃席面。
沈芸诺一怔,韩梅的意思,裴秀跟着裴俊他们了,否则怎么会从裴俊的院子里出嫁。那天晚上,裴俊答应周菊不合在一起过日子,这么突然转了性子,顿住脚步,思索起来,裴老头和宋氏还活着,裴秀出嫁,万万没有裴俊做主的规矩,除非,宋氏老两口跟着裴俊过日子,裴俊才能做主,缓缓问道,“四弟和小洛奶一起过日子了?”
韩梅想果真沈芸诺还不知晓这件事儿,裴俊松了口,宋氏哪会愿意放过这个儿子,在床上躺了几日都是裴俊和裴秀在跟前伺候的,之前周菊反对,最后也无疾而终,任由宋氏如了愿,宋氏如今也聪明了,韩梅不动声色地回道,“户籍还是拖里正去镇上办的,小洛舅舅没有听到风声吗?”韩梅又拍了拍门,温声道,“三弟妹,外边风大,我和你好生说说。”
沈芸诺的声音明明在里边,却未听着开门的声音,韩梅忍不住催促了两下。
“大嫂,那晚小洛爹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老宅那边的事儿我们不管了,至于小妹的事儿,我们自然也是不管的。”韩梅心思重,她开了门,接下来就是进屋找家里的腊肠,帮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或许真的是她性子弱,韩梅知晓裴征不在家才过来的,人人都当她好欺负。
韩梅没料到沈芸诺会拒绝,蹙了下眉头,眉梢的喜悦渐渐消散,瞥了眼拉扯她衣衫的春花,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抬起头,朝门里边的沈芸诺道,“三弟妹,我来还为着一件事儿,小木明年念书的束修还差着一大截,听说你和三弟琢磨出种吃食,需要人,你看我……”
话没说完,被沈芸诺冷声打断,“当日大嫂娘家卖豆腐挣了不少银子,如今四弟不卖豆腐了,大嫂不若继续卖豆腐好了,我哥之前说过不准韩家人卖豆腐,他回来我帮你好好说道说道,家里事情还多,我就不和你说了。”屋外站了好些人,都是村子里不安好心的,昨日刘氏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去了,没想着韩梅会带着人来,心里愈发觉得寒心,犹记得当她问裴征如何看韩梅在背后怂恿宋氏合在一起过的时候,裴征冷硬的脸闪过一丝厌恶。
“娘摔倒了,我和四弟进屋,大嫂坐在窗前像是哭过的样子,大嫂性子坚韧,当日韩家和大哥关系闹僵她在中间没流滴眼泪,哪会为了娘哭。”韩梅自以为算计了人心,殊不知,早就露出了破绽,裴征对韩梅早有不满,防备心更是重,哪会不明白其中存着猫腻。“大嫂的心只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才是热的,我们什么都不是。”最后,裴征这般评价的韩梅。
拉回思绪,听着门口有小声的议论声,沈芸诺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大家用不着说我和小洛爹的不是,春花嫂子,你真要是有能耐的,此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不容易,春花嫂子为人大方慷慨,不若把家里的粮食全拿出来接济大家算了。”
听沈芸诺提到自己名字,春花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哼了声,酸溜溜道,“奈何我是个没本事的,真要是有挣钱的路子,我哪会自己藏着捂着,巴不得喝大家说呢。”
“是吗?”沈芸诺挑了挑好看的眉,嘲讽道,“难怪春花嫂子想不出挣钱的路子,连基本持家的本事都没有,尽想着如何散尽家里的钱财,把祖辈挣钱的路子广而告之,再大的家业都不够春花嫂子败的。”
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是自己藏着掖着,即使说也只告诉家里人,春花嫂子说她小心眼闷声不吭挣钱不帮衬村里人不对,几人自然会附和她,然而细细一想,她和裴征凭什么帮衬大家,纵然是帮衬也没有帮衬外人的理由。
春花嘴里说得慷慨,人什么性子,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