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诺缓缓点了点头,朝小洛挥了挥手,小洛舍不得离家,昨晚哭了许久,还是沈芸诺说了许多好话才把人哄好了,“爹爹送你去镇上,娘去村子里抱小鸡,下次你回来就能吃鸡蛋了。”
小洛低头不说话,沈芸诺心口酸涩,顿了顿,喉咙发干,“你如果想家了,刀叔他们回来你就和他们一块,我和你爹都在呢。”搬去镇上,手里没有营生的本事,家里的银耳树还要仔细留意着,今年冬天,如果腊肠的生意做大了,明年一家人能搬去镇上,那时候,家里的银耳也活了,可以让金花他们帮着摘,或者,到了采摘的时候裴征回来一趟就是了。
小洛扁扁嘴,嘴角抽动了下,随即又缓缓低下头去,小手握着沈芸诺给他缝制的布袋子,睫毛湿哒哒的,甚是可怜,沈芸诺无奈,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如果住不习惯,我让你爹每日接你就是了,大丫刚去镇上,什么都不熟,你陪陪她可好?”
闻言,小洛这才抬起了脑袋,含着水雾的眸子顿时神采奕奕,抓着沈芸诺手臂,身子往下一扑,落到沈芸诺怀里,“我是不是还可以回来住了?”他没和沈芸诺分开过,刚开始自己一个人睡他哭闹了许久,何况是这回离家。
沈芸诺双手拖着他,无奈地重新将他抱来坐在牛车上,承诺道,“是,你不喜欢住在镇上,等大姐适应那边的生活就回来,我和你爹在家里等着你呢。”家里边有牛车,去镇上不花时间,渐渐天热了,地里的农活出来,也能让刀疤他们帮着送小洛去镇上。
哄好了小洛,沈芸诺踏上牛车,顺便让裴征送她一程,罗春苗从娘家抱养了鸡回来,叫她过去看看,今年家里还是准备养几只鸡和几只鸭,坐上牛车,金花也出来了,手里提着篮子,上边盖着层棉布,笑道,“阿诺妹子,你是不是去裴年家抱小鸡的?”
金花很早的时候就和罗春苗说了今年养鸡的事儿,昨晚李杉回来,提醒今日去村里抱小鸡,随口说了沈芸诺也要过去,此时瞧着两牛车的东西,金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裴征将箩筐往后边挪了些,方便金花坐,一切妥当了,裴征和沈聪分别赶着牛车离开,沈芸诺和金花在村头下牛车,挽着手往裴家大房走,往回,村子里人人羡慕青砖大瓦,裴年没了镇上的活儿,那些眼红的人也少了不少。
经过裴勇家的院子,金花嗤鼻,指着院墙长出的杂草道,“你大嫂整日在家,院子怎么还不如我爱收拾了。”金花做事毛手毛脚,院子很多时候都乱糟糟的,李杉说她忌讳,金花来了气,隔两日就收拾一回,别说,家里干干净净的,她心里感觉别扭,今时瞧着裴勇家的院子,金花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嫌弃,往回,别人嫌弃她,没想着,有朝一日,也有她嫌弃的人。
沈芸诺余光斜了眼边上,出声道,“或许有事情忙吧。”
金花抱养了四只鸡,沈芸诺九只鸡,七只母鸡两只公鸡,和罗春苗寒暄了几句,说起裴年,罗春苗叹气,“我之前还以为他气得不轻,后边才发现,他真的不生气,我也看开了,好比小栓爹,伤了腿,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瞧裴年的意思,心里还有什么打算,休息一阵子也好,旁人只见着裴年拿回来的银子,却忘记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了。
“大堂哥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不说别的,下半年家里灌腊肠,还是要大堂哥帮忙的,再者,堂嫂想过今年养猪没?”管腊肠离不开肉,如果兴水村大家也养猪的话,下半年,她们管腊肠就不用跑去隔壁村了。
听着她这话,罗春苗心思一动,去年那会瞧着裴年去上水村买猪她就有这个心思了,往年不养猪也是割猪草麻烦,今年则不同,后山一大片山,长的全是草,家里人多,养两三头猪不成问题,而且,一入冬就将猪卖给沈芸诺,裴年细细算过猪肉十五文一斤,一头猪养到入冬能有二百斤,灌腊肠的肉能有一百五十斤的样子,能卖二两多银子,两头猪就是四两多银子,一年能挣四两多银子,比种地强多了。
“你们今年还灌腊肠?”
沈芸诺点头,“天气冷了,肯定需要的,我提这事儿,也是看那边院子空出了猪圈,不养猪可惜了。”沈芸诺说的实话,上水村的人富裕不是没有原因的,靠山吃山靠水喝水,兴水村土地贫瘠,地势却不输上水村,好好寻条路子,穷,也是可以改变的。
罗春苗面色一喜,“这样子的话,我回家让我娘帮忙问问,真养了猪,我天天守着,和小喜去山里割猪草。”想到什么,罗春苗又问沈芸诺,“我娘家如果养猪的话,到时候四弟妹……”
“大堂嫂放心即可,去年大堂哥帮忙买猪的事儿你也见着了,不管谁家的猪,只要是好的,我们都要。”顿了顿,沈芸诺又和罗春苗小声说了两句,引得罗春苗连连点头,送沈芸诺出了门,罗春苗在原地站了许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大概明白裴年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了。
摇摇头,和屋子里的刘氏说了两句,跟着出了门。
金花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路上,忍不住问沈芸诺,“你觉得我养两头猪怎么样?”肉十五文一斤,怎么都划算,能挣多少银子她算不清楚,想来是不少的,沈芸诺侧目,盯着双眼放光的金花,摇摇头,细细和她道,“大堂嫂家里人多,不缺人割猪草,而且,家里田地多,不差猪食,你和杉子哥没有田地,吃的米面全是买的,养着猪,田野和山里没野草了,猪怎么办,再者,买小猪也要花不少银子。”
猪,只喂猪草,长得慢,一年到头忙活下来,不见得能挣到银子,裴家大房有粮食,有米糠,纵然没有野菜,不差猪食,一两头猪对他们来说,无非损点粮食而已。
闻言,金花立马泄了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人都养不活,何况是畜生,家里养着一只狗对她们来说已十分不容易了,养猪的话,确实不是个法子。
走了几步,惊觉金花停了下来,沈芸诺抬眸,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发现韩梅牵着小山坐在门口得石墩子上,金花冷哼了声,语气带着浓浓不满,“小洛大伯母怎么是这样子的人,等着吧,她找你铁定没好事。”
沈芸诺笑笑,将手里的鸡笼换了只手拎着,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低声道,“我心里有数的。”韩梅那样子的人,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为着利益,哪怕站在跟前的是自己的仇人,她也会扬着笑脸相待,裴征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奈何,韩梅完全不当回事。
韩梅也见着她们了,拉开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山,站起身,笑着招呼了声,沈芸诺眉色疏离,先发制人道,“不知大嫂来所谓何事儿,小洛爹去镇上了。”
韩梅毫不迟疑的说了自己的目的,“我来是想请小洛舅舅帮个忙,他在镇上走动,镇上的书院是什么情形我想问问,和你大哥商量,想把小木送去镇上的书院。”裴征和沈芸诺瞧不起她,韩梅心中有数,因而也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
沈芸诺一怔,反诘道,“小木不去上水村念书了?”
上水村的夫子学问比不过镇上书院里的,给孩子启蒙却是不错,小洛去镇上念书是沈聪的意思,家里边有钱了,什么都想给孩子好的,而且,他离得近,更能照看一二,然而小木,去书院的话不说其他,束修比上水村的贵多了,笔墨纸砚费得多,裴勇和韩梅承担得起吗?镇上不比上水村,早晚要人接送,裴征在镇上做工,纵然每日回来,到家也不早了,小木总不能每日逗等着裴勇一块归家。
不等她思考完,韩梅点了点头,“我和你大哥的意思希望他将来考秀才,去镇上是早晚的事儿,已经和夫子说过了,小木去年念书迟,今年念书那些日子不算束修了。”说到这,韩梅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沈芸诺泛着红光的脸颊上,分家后,沈芸诺愈发好看和年轻了,性子温婉明朗了不少,完全看不出孩子都四岁了,而她,为了三个儿子,整日埋头干活,家里的镜子她都不敢照,妹看一回,心里的难受就多些,此时望着沈芸诺,她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只是容貌上,家境上也有了天壤之别。
又开口道,“小木去书院的束修,我和你大哥算过了,还差一百文,你能不能先借点银子补上,之后,你大哥在镇上做工的工钱结了,就还你。”韩梅说这些话,神色从容,没有一丝羞赧,问人借钱,仿若再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嫂,你和大哥商量好了?”沈芸诺脑子转了下,好似明白韩梅话里的意思了,为小木好是真的,借钱也是真的,不过去镇上的书院估计还有别的事儿,也是和韩梅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她才会往那方面想,往回,沈聪早晚接送小洛,顺便将小木接回来,今年,小洛去镇上念书,即使遇着小木,沈聪也不会特意送小木去上水村,韩梅莫不是以为小木去了书院,早晚能和小洛一块儿了?
韩梅的心思说好猜也好猜,凡事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想就对了,沈芸诺没急着回答韩梅,放下手里的笼子,掏出钥匙打开门,让韩梅进屋,意有所指道,“我哥他们搬去镇上了,小洛也跟着去了,往后书院放假的时候再回来,人走了,院子一下空落了许多。”
韩梅身躯一僵,若有所思的看了沈芸诺眼,不可置信道,“小洛和他舅舅搬去镇上了?”
听语气,沈芸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梅果真不是纯粹为着借钱,送小木去镇上,有别的打算,沈芸诺将鸡笼里的小鸡放出来,任由它们乱跑,状似不明白韩梅话里的意思,道,“是啊,今日搬去镇上了,大嫂想让我帮忙问书院的事儿,只有要等些时候了。”
“至于借钱的事儿,家里的钱有其他用处,没有多余的了。”声音不咸不淡,回绝了韩梅,韩梅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笑脸相迎,她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