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海船的各部分对于木料种类的选取也是很苛刻的。而退一步而言,从兰卡斯群岛外送来的整根木材也要被他们这些工程师鉴定,分级,以适应不同船舶的建造需要。
虫蛀,受潮,这些因素都会影响船舶最后的质量。而选中的木材将被制造成板,棍,块等材料,表面用魔法加热,或加以清漆处理,这些都是弗兰库特茨的工作内容。
但现在不再是了。那种能在木料中分三六九等,差的甚至连船台都上不了,只能进木材干燥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双月教会已经完了。”造船厂里,弗兰库特茨的师父,也是他父亲的挚友早在几周前就这么明确地告诉过他。
原因无他,现在兰卡斯造船厂早已是饥不择食。就连以往只能碎作造纸原料和柴火的,满是虫蛀洞的桦木,现在也会被当成宝贝推进刨子里,变成需要用木屑堵孔的所谓“船板”。
再也不会有什么船从海外送来满甲板的原木了。作为成材原木原产地之一的埃尔塔在“沦陷”之后,双月教会倒是还有其他的海外原木产地可供继续剥削利用。但无论海外机关再怎么拼命地搜集来原木,粮食,金银贵金属等战略物资,这些东西也都运不回兰卡斯本岛。不只是原产地对双月教会“赊账”式的交易开始起了疑心,有改换门庭的想法,运送这些物资的海路也早就被中国人截断,但凡挂有双月教会旗帜的船只大多都会被处分掉。
更何况,魔法循环链上重要的链条魔粉,已经被中国人以国家管控的形式严格掌握。在这之后,双月教会瞬间从魔粉的输出国一跌千丈,变成了纯进口国。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不止军用魔法的使用受到限制,民用魔法领域当中可替代的使用也几乎都因为成本问题而被终止。
弗兰库特茨家本来是用魔法动力的一体式暖炉来做饭和取暖的。这炉子有多么方便那是自不必说,无论是通风和烟道都不需要使用者去考虑但自从魔粉也被采取配给供应制之后,绝大多数家庭都必须换成用最传统的明火取暖。
他们必须和安逸的生活说再见了这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弗兰库特茨沿着坡道,重新向着造船厂走去。周遭的房屋纷纷加盖了烟囱,沿着屋墙往上爬的烟道看起来总是格外地刺眼:家家户户都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弗兰库特茨明白:并没有。
现在的造船厂,算是一个能以较低价格搞到柴火的地方。这条路子基本上只对船厂和海军开放,所以也不用担心供货不足,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只有价格而已。
正是因为日渐走高的价格,原本就是烧柴取暖的贫民们现在只能自力更生,放弃购买木材的想法。所幸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不然恐怕真的还会有大批城市的底层贫民冻死在他们的陋居里。
原本造船厂内,船台区角落里的魔法工装区里此时多了一个新的柜台。弗兰库特茨走进船台区,和几个刚道过别的同事和下属打了几声招呼,就径直往柜台面前走。
这柜台并不大,大的是后面的空间。原本用于加工木料的地方此刻码放了一层又一层的柴火,简直堆成了墙。而在这堵“墙”的背后,还依稀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劈柴声。
弗兰库特茨走近了柜台,头抬也不抬地抛出一句话:“两捆。”
对方头也是完全不抬,径直算着眼前的账:“一个银币。”
说是“物价腾贵”,实际上只看数额的话,双月教会治下兰卡斯群岛的物价并没有多大变化。这两捆木柴贵是贵了些,搁在以前这个价格绝对算得上是公道,可弗兰库特茨却皱起了眉头。
物价高低是要加入收入指数来计算的。兰卡斯群岛的物价是没动多少可一旦加入通胀通缩情况计算,物价数字没变,而“钱变大了”,两相比较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弗兰库特茨会皱眉头。
眉头皱归皱,该买还是得硬着头皮买下去。但弗兰库特茨交了钱,把用绳子绑好的柴捆提在手中时,眉头便是皱得更紧了三分。
不管是什么木,他一看一摸便能知八分底细。这劈开柴捆通身都是虫蛀洞,又缘何能比一般的木柴显得重
定睛一看,就连普通人都能看出上面的问题。木柴的截面上,湿气依旧留存在表面,使得其表面呈现出一种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深色。
这些生长于群岛各地的成材木,现如今已经是到了被“完全使用”的地步。原本被弃置的细枝末节不提,就连下等当中的下等,虫蛀木里的受潮品都被运输船一股脑儿地运回来。
至于干燥这些木材原本连烘干炉的下层都没甚资格可能得进,现在哪里有比它更苦寒的货色来给予它温暖这实在是痴心妄想
“不能换一捆么”弗兰库特茨脸色有些难看地指着木材的剖面问道。
“这一批都是这个样子,运输船在海峡那边装船时候受了些风波,把本来干燥的木料弄成了这幅模样。”柜台后的人听了弗兰库特茨的话倒是心平气和,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这已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弄到的最好柴火了,城里的面包店用得也都是这一批货。实在是换无可换,你回去晒一晒将就着用吧”
这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就在弗兰库特茨身后,一艘工程进度超过八成的新型推进船还巍然不动地躺在船台上,任凭海风在它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它的清漆尚未覆盖全船。至于为什么没有全部覆盖,其原因也很简单:树胶制造的清漆,其进口渠道已经全部断绝。
就连新型推进船为何停工而不继续施工建造,原因也是木料缺乏。上面的借口是这些都已经用作战争物资,用于各海外分部机关的战争准备。然而像弗兰库特茨这样的基层人士心里都早已和明镜一般,根本不是“用作他用”,而是“无路可进”。
提着够妻子英丽特煮上两天汤的柴捆,弗兰库特茨毫无精神地踱回了家。
“这次的柴火真是烂透了。真后悔上次没有多买一些。”弗兰库特茨进门之后把柴捆往房屋的角落里一丢,这才把皮靴脱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直发牢骚。
“比上次更贵吗亲爱的”英丽特一边拍打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弗兰库特茨点头:“不仅是贵,还遭了水,受了潮,估计得晒一晒才能用,不然这炉膛里的烟会把整个屋子都弄得一团糟的。”
“神呐。”英丽特捂住了嘴惊呼道,“这样的柴捆也拿出来卖海军的人是没良心到了这个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