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无法置信,有人在挑战他们的神,羞辱他。更糟糕
的是,这个家伙居然是个瘦小的哈扎拉人。阿塞夫看看那块石头,又看看哈桑。他仔细看着哈桑的脸,他所看到的,
一定让他相信哈桑并非妄言恫吓,因为他放下了拳头。
“你应该对我有所了解,哈扎拉人。”阿塞夫阴沉着脸说,“我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今天这事可没完,相信我。”
他转向我,“我跟你也没完,阿米尔。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让你尝尝我的厉害。”阿塞夫退了一步,他的跟班也是。
“你的哈扎拉人今天犯了大错,阿米尔。”他说,然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们走下山,消失在一堵墙壁之后。
哈桑双手颤抖,努力把弹弓插回腰间。他的双唇弯起,或是想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吧。他试了五次,才把弹弓
系在裤子上。我们脚步沉重地走回家,深知阿塞夫和他的朋友很可能在某个拐角处等着收拾我们,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没有,那应该让我们松一口气。但是我们没有,根本就没有。
在随后几年,喀布尔的人们不时将“经济发展”、“改革”之类的词挂在嘴边。君主立宪制被废弃了,取而代之
的是在共和国总统领导下的共和制。有那么一阵,这个国家焕发出勃勃生机,也有各种远大目标,人们谈论着妇女
权利和现代科技。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尽管喀布尔的皇宫换了新主人,生活仍和过去并无二致。人们依旧从周六到周四上班,依
旧每逢周五聚集在公园、喀尔卡湖边或者帕格曼公园野餐。五颜六色的公共汽车和货车载满乘客,在喀布尔狭窄的
街道上川流不息,司机的助手跨坐在后面的保险杠上,用口音浓重的喀布尔方言大声叫嚷,替司机指引方向。到了
为期三天的开斋节,斋戒月回历的第九个月为斋戒月。之后的节日,喀布尔人穿上他们最新、最好的衣服,相
互拜访。人们拥抱,亲吻,互祝“开斋节快乐”。儿童拆开礼物,玩着染色的水煮蛋。
1974年初冬,有一天哈桑和我在院子里嬉闹,用雪堆一座城堡。这时阿里唤他进屋:“哈桑,老爷想跟你说话”
他身穿白色衣服,站在门口,双手缩在腋下,嘴里呼出白气。
哈桑和我相视而笑。我们整天都在等他的传唤:那天是哈桑的生日。“那是什么,爸爸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
们吗”哈桑说,眼里洋溢着快乐。
阿里耸耸肩:“老爷没有告诉我。”
“别这样嘛,阿里,跟我们说说。”我催他,“一本图画册吗还是一把新手枪”
跟哈桑一样,阿里也不善说谎。每年我们生日,他都假装不知道爸爸买了什么礼物。每年他的眼神都出卖他,
我们都能从他口里将礼物套出来。不过这次他看来似乎真的不知道。
爸爸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曾经,他经常问哈桑想要什么,但后来他就不问了,因为哈桑要的东西太过细
微,简直不能被称之为礼物,所以每年冬天爸爸自行挑选些东西。有一年他给买了一套日本的玩具车。上一年,爸
爸让哈桑喜出望外,给他买了一顶毛皮牛仔帽,克林特伊斯伍德带着这种帽子演出了黄金三镖客这部电
影取代了七侠荡寇志,成为我们最喜爱的西部片。整整一个冬天,哈桑和我轮流戴那顶帽子,唱着那首著名的
电影主题曲,爬上雪堆,打雪仗。
我们在前门脱掉手套,擦掉靴子上的雪。我们走进门廊,看到爸爸坐在炭火熊熊的铁炉前面,旁边坐着一个矮
小的秃头印度人,他穿着棕色西装,系着红领带。
“哈桑,”爸爸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来见见你的生日礼物。”
哈桑和我茫然对视。那儿没有见到任何包着礼物的盒子,没有袋子,没有玩具,只有站在我们后面的阿里,还
有爸爸,和那个看上去像数学老师的印度人。
身穿棕色西装的印度人微笑着,朝哈桑伸出手。“我是库玛大夫,”他说,“很高兴见到你。”他的法尔西语带着
浓厚的印度卷舌音。
“你好。”哈桑惴惴说。他礼貌地点点头,但眼睛却望向站在他后面的父亲。阿里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哈桑肩
膀上。
爸爸望着哈桑迷惑不解的眼睛:“我从新德里请来库玛大夫,库玛大夫是名整容外科医生。”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个印度人库玛大夫说。
哈桑摇摇头。他带着询问的眼色望向我,但我耸耸肩。我只知道,人们要是得了阑尾炎,就得去找外科医生医
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此前一年,有个同学死于阑尾炎,我们老师说他拖了太久才去找外科医生。我们两个齐
齐望向阿里,但从他那里当然也得不到答案。跟过去一样,他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变得严肃一些。
“这么说吧,”库玛大夫说,“我的工作是修理人们的身体,有时是人们的脸庞。”
“噢,”哈桑说,他看看库玛大夫,看看爸爸,又看看阿里,伸手遮住上唇。“噢。”他又说。
“这不是份寻常的礼物,我知道。”爸爸说,“也许不是你想要的,但这份礼物会陪伴你终生。”
“噢,”哈桑说,他舔舔嘴唇,清清喉咙,说:“老爷,这这会不会”
“别担心,”库玛大夫插嘴说,脸上带着微笑,“不会让你觉得很痛的。实际上,我会给你用一种药,你什么都
不会记得。”
“噢。”哈桑说。他松了一口气,微笑着,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气。“我不是害怕,老爷,我只是”哈桑也许
是个傻瓜,我可不是。我知道要是医生跟你说不会痛的时候,你的麻烦就大了。我心悸地想起去年割包皮的情形,
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安慰说那不会很痛。但那天深夜,麻醉药的药性消退之后,感觉像有人拿着又红又热的木炭
在烫我的下阴。爸爸为什么要等到我十岁才让我割包皮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我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事情之一。
我希望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残疾,可以乞换来爸爸的怜悯。太不公平了,哈桑什么都没干,就得到爸爸的爱护,
他不就是生了那个愚蠢的兔唇吗
手术很成功。他们刚解掉绷带的时候,我们多少都有点吃惊,但还是像库玛大夫先前交代的那样保持微笑。但
那并不容易,因为哈桑的上唇看起来又肿又怪,没有表皮。护士递给哈桑镜子的时候,我希望他哭起来。哈桑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