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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那些钱或者那个手表。”爸爸说,他手掌朝上,张开双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说不

可能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老爷。可是我们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已经决定了。”

爸爸站起身来,悲伤的神情溢于言表:“阿里,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我对你和哈桑不好吗我没有兄弟,你就是

我的兄弟,阿里,你知道的。请别这样做。”

“我们已经很为难了,别让事情变得更难,老爷。”阿里说。他嘴巴抽搐,我看见了他痛楚的表情,正是那个

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引起的痛苦有多深,才明白我给大家带来的悲伤有多浓,才明白甚至连阿里那张麻痹的脸也无

法掩饰他的哀愁。我强迫自己看看哈桑,但他低着头,肩膀松垮,手指缠绕着衬衫下摆一根松开的线。

现在爸爸哀求着:“告诉我为什么,我得知道”

阿里没有告诉爸爸,一如哈桑承认偷窃,没有丝毫抗辩。我永远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但我能够想像,他

们两个在那间昏暗的斗室里面,抹泪哭泣,哈桑求他别揭发我。但我想像不出,是什么样的自制力才会让阿里缄口

不言。

“你可以送我们去汽车站吗”

“我不许你这么做”爸爸大喊,“你听到了吗我不许你这么做”

“尊敬的老爷,你不能禁止我任何事情了,”阿里说,“我们不再为你工作了。”

“你们要去哪儿”爸爸问,他的声音颤抖着。

“哈扎拉贾特。”

“去你表亲家”

“是的,你可以送我们去汽车站吗,老爷”

接着我看到爸爸做了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事情:号啕大哭。见到大人哭泣,我被吓了一跳。我从未想到爸爸也会

哭。“求求你。”爸爸说。可是阿里已经走到门口,哈桑跟在他后面。我永远不会忘记爸爸说出那话的神情,那哀求

中透露的痛苦,还有恐惧。

喀布尔的夏天罕得下雨,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像烙铁般灼痛后颈。整个春天我和哈桑在溪流打水漂,到得夏天

它们也干涸了。黄包车嗒嗒走过,扬起阵阵灰尘。午间祈祷时分,人们到清真寺去行十次“晌礼”,跟着随便找个

荫凉的地方躲进去,等待傍晚的凉意。夏天意味着漫长的学校生活,坐在密不透风的拥挤教室里面,浑身大汗地学

着背诵可兰经的经文,和那些饶舌而奇怪的阿拉伯单词作斗争;夏天意味着听毛拉念念有词,用手掌拍死苍蝇;

意味着一阵和风吹过,带来操场那边厕所的粪便气味,在那形影相吊的歪斜篮球架旁边吹起尘雾。

但爸爸送阿里和哈桑去车站那天下午,天下雨了。雷轰电闪,天空灰沉沉的。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至,哗哗的雨

声在我耳边回荡。

爸爸本来要亲自送他们到巴米扬,但阿里拒绝了。透过我的卧房那扇被雨水湿透的模糊窗户,我看见阿里拖着

个孤零零的箱子,里面装着他们全副身家,走向爸爸停在大门外的轿车。哈桑的毯子紧紧卷起来,用绳子系住,背

在他身后。他把所有的玩具都留在那间四壁萧然的斗室了,隔天我发现它们堆在屋角,如同我房间里面的生日礼物。

雨珠刷刷流下我的窗户。我看见爸爸将行李厢的门摔上。他浑身湿透,走向驾驶座那边,斜倚着身子,向后座

的阿里说些什么,也许是作最后的努力,以便让他回心转意。他们那样交谈了片刻,爸爸身上湿淋淋的,弯下腰,

一只手放在轿车的顶篷上。但当他站起身来,我从他松垮的肩膀看出,我与生俱来的那种熟悉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

了。爸爸上车,车前灯亮起,在雨水中照出两道灯光。如果这是哈桑跟我过去常看的印度电影,在这个时候,我应

该跑出去,赤裸的双脚溅起雨水。我应该追逐着轿车,高声叫喊,让它停下来。我应该把哈桑从后座拉出来,告诉

他我很抱歉,非常抱歉,我的眼泪会跟雨水混在一起。我们会在如注大雨中拥抱。可这不是印度电影。我很抱歉,

但我不会哭喊,不会追逐那辆轿车。我看着爸爸的轿车驶离路边,带走那个人,那个平生说出的第一个字是我名字

的人。我最后一次模糊地瞥见哈桑,他瘫坐在后座,接着爸爸转过街角,那个我们曾无数次玩弹珠的地方。

我退后,眼里只见到玻璃窗外的雨水,看上去好像熔化的白银。1981年3月有个年轻的妇女坐在我们对面。她

穿着一身橄榄绿服装,黑色的披肩将面部包得严严实实,以抵御深夜的寒意。每逢卡车急刹或颠簸过路面的凹陷,

她就会出声祈祷,每次汽车的高低起伏总伴随着她的“奉安拉之名”。她的丈夫身材矮壮,穿着破旧的裤子、天蓝

色的长袍,一手抱着婴儿,空出来的那只手用拇指转动着念珠。他嘴唇开合,默默祈祷。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总共

十来个,包括爸爸跟我,行李箱放在我们两腿之间,盘膝坐在被帆布包起来的后斗上,跟这些陌生人挤在一起,搭

乘这辆破旧的俄国卡车。

我们凌晨两点离开喀布尔,自那时起我的内脏就已经翻江倒海。虽然爸爸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在他眼里,晕

车是孱弱无能的表现这可以从他的脸色看出来,有好几次,我的胃收缩得厉害,忍不住呻吟,他的表情很尴尬。

那个拿着念珠的矮壮男人在祈祷的那个妇女的丈夫问我是不是要吐了,我说可能是。爸爸把头别开。那男

人掀起帆布的一角,敲敲驾驶室的窗门,要求司机停下来。司机卡林是个黑瘦的汉子,一张老鹰般的脸上留着小胡

子,他摇摇头。

“我们离喀布尔太近了。”他大喊,“让他撑住。”

爸爸低声咕哝了几句。我想告诉他我很抱歉,但刹那间我满嘴唾液,喉底尝到胆汁的苦味。我转过身,揭起帆

布,在行进的卡车一边呕吐起来。在我身后,爸爸正向其他乘客赔不是,仿佛晕车是犯罪,仿佛人们到了十八岁就

不应该晕车。我又吐了两次,卡林这才同意停车,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担心我弄脏他的车,他赖以谋生的工具。卡

林是个蛇头,从被俄国人占领的喀布尔,将人们偷偷运到相对安全的巴基斯坦,这在当时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他

把我们载往喀布尔西南170公里外的贾拉拉巴特,他的堂兄图尔在那边接应,负责再送逃难的人一程,他有一辆更

大的卡车,会载着我们通过开伯尔隘口kyberass,阿富汗通往巴基斯坦的重要隘口,长6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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