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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离开之后,那些年我一直住在你家,你知道吧”

“是的。”

“那些年我并非都是一人度过,哈桑跟我住在一起。”

“哈桑”我说。我上次说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那些久远的负疚和罪恶感再次剌痛了我,似乎说出他的名

字就解除了一个魔咒,将它们释放出来,重新折磨我。刹那间,拉辛汗房间里面的空气变得太厚重、太热,带着太

多街道上传来的气味。

“之前我有想过写信给你,或者打电话告诉你,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我错了吗”

而真相是,他没有错。说他错了则是谎言。我选择了模糊其词:

“我不知道。”

他又在手帕里面咳出一口血。他弯腰吐痰的时候,我看见他头皮上有结痂的疮口。“我要你到这里来,是因为

有些事情想求你。我想求你替我做些事情。但在我求你之前,我会先告诉你哈桑的事情,你懂吗”

“我懂。”我低声说。

“我想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我想告诉你一切。你会听吗”

我点点头。

然后拉辛汗又喝了几口茶,把头靠在墙上,开始说起来。1986年,有很多原因促使我到哈扎拉贾特寻找哈桑。

最大的一个,安拉原谅我,是我很寂寞。当时,我多数朋友和亲人若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离乡背井,逃往巴基斯坦

或者伊朗。在喀布尔,那个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我再也没几个熟人了。大家都逃走了。我会到卡德帕湾区散步

你记得吗,过去那儿经常有叫卖甜瓜的小贩出没,看到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没有人可以打招呼,没有人可以坐

下来喝杯茶,没有人可以说说话,只有俄国士兵在街头巡逻。所以到了最后,我不再在城里散步。我会整天在你父

亲的房间里面,上楼到书房去,看看你妈妈那些旧书,听听新闻,看看电视上那些宣传。然后我会做午祷,煮点东

西吃,再看看书,又是祷告,上床睡觉。早上我会醒来,祷告,再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因为患了关节炎,照料房子对我来说越来越难。我的膝盖和后背总是发痛早晨我起床之后,至少得花上一

个小时,才能让麻木的关节活络起来,特别是在冬天。我不希望你父亲的房子荒废,我们在这座房子有过很多美好

的时光,有很多记忆,亲爱的阿米尔。你爸爸亲自设计了那座房子,它对他来说意义重大,除此之外,他和你前往

巴基斯坦的时候,我亲口应承他,会把房子照料好。如今只有我和这座房子我尽力了,我尽力每隔几天给树浇

水,修剪草坪,照料花儿,钉牢那些需要固定的东西,但,就算在那个时候,我也已经不再是个年轻人了。

可是即使这样,我仍能勉力维持。至少可以再过一段时间吧。但当我听到你爸爸的死讯在这座屋子里面,

我第一次感到让人害怕的寂寞。还有无法忍受的空虚。

于是有一天,我给别克车加油,驶向哈扎拉贾特。我记得阿里从你家离开之后,你爸爸告诉我,说他和哈桑搬

到一座小村落,就在巴米扬城外。我想起阿里在那儿有个表亲。我不知道哈桑是否还在那儿,不知道是否有人认识,

或者知道他在哪里。毕竟,阿里和哈桑离开你爸爸的家门已经十年了。1986年,哈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是

22岁,或者23岁,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就是这样的俄国佬,但愿他们因为在我们祖国所做的一切,在地狱里

烂掉,他们杀害了我们很多年轻人。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

但是,感谢真主,我在那儿找到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巴米扬问了几个问题,人们

就指引我到他的村子去。我甚至记不起那个村子的名字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名字。但我记得那是个灼热的夏

天,我开车驶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路边除了被晒蔫的灌木、枝节盘错而且长着刺的树干、稻秆般的干草之外,

什么也没有。我看见路旁有头死驴,身体开始发烂。然后我拐了个弯,看到几间破落的泥屋,在右边那片空地中间,

它们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广袤的天空和锯齿似的山脉。

在巴米扬,人们说我很会很容易就找到他整个村庄,只有他住的屋子有垒着围墙的花园。那堵泥墙很短,

有些墙洞点缀在上面,围住那间小屋那真的比一间破茅舍好不不了多少。赤着脚的孩子在街道上玩耍,用棒子

打一个破网球,我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他们全都看着我。我推开那扇木门,走进一座院子,里头很小,一小块

地种着干枯的草莓,还有株光秃秃的柠檬树。院子的角落种着合欢树,树阴下面摆着烤炉,我看见有个男人站在旁

边。他正在把生面团涂到一把木头抹刀上,用它拍打着烤炉壁。他一看到我就放下生面团,捧起我的手

亲个不停。

“让我看看你。”我说。他退后一步。他现在可高了我踮起脚尖,仍只是刚刚有他下巴那么高。巴米扬的

阳光使他的皮肤变得更坚韧了,比我印象中黑得多,他有几颗门牙不见了,下巴上长着几撮稀疏的毛。除此之外,

他还是那双狭窄的绿眼睛,上唇的伤痕还在,还是那张圆圆的脸蛋,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你一定会认出他的,亲

爱的阿米尔,我敢肯定。

我们走进屋里。里面有个年轻的哈扎拉女人,肤色较淡,在屋角缝披肩。她显然怀孕了。“这是我的妻子,拉

辛汗。”哈桑骄傲地说,“她是亲爱的法莎娜。”她是个羞涩的妇人,很有礼貌,说话声音很轻,只比耳语大声一点,

她淡褐色的美丽眼睛从来不和我的眼光接触。但她那样看着哈桑,好像他坐在皇宫内的宝座上。

“孩子什么时候出世”参观完那间泥砖屋之后,我问。屋里一无所有,只有磨损的褥子,几个盘子,两张坐

垫,一盏灯笼。

“奉安拉之名,这个冬天,”哈桑说,“我求真主保佑,生个儿子,给他取我父亲的名字。”

“说到阿里,他在哪儿”

哈桑垂下眼光。他告诉我说,阿里和他的表亲这个屋子是他的两年前被地雷炸死了,就在巴米扬城外。

一枚地雷。阿富汗人还有其他死法吗,亲爱的阿米尔而且我荒唐地觉得,一定是阿里的右脚他那患过小儿麻

痹的废脚背叛了他,踩在地雷上。听到阿里去世,我心里非常难过。你知道,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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