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睁得铜铃似地,恶狠狠地盯着道人。
凌晖这时笑容忽敛,望着道人背影,默然沉思。
岳霖听得心中一惊,而又看得莫明其妙,此时,突见追魂叟跨前两步,来至道人桌旁,左手一拍桌面道:
“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臭道士你少装蒜”
他这一拍,震得满桌杯盘乱舞。
那道人连忙伸出双手,按着跳动的盘盏,和那锭金光闪闪地元宝,满脸诚惶诚恐之色,道:“茶楼酒肆,耳目杂乱,贫道江南人也,从不吃蒜,装来何用施主莫要乱语,坏了贫道清誉。”
他说话时,故意压着嗓子,话声阴阳怪气,引得店里食客哄堂大笑。
岳霖听了,心中暗笑,心知这道人必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追魂叟碰见他也算晦气。
果然,追魂叟气得脸色铁青,冷冷地道:
“杂毛你为什么向我碗里丢东西说”
那道人想了想道:“没有呀”
追魂叟一顿足道:“放屁还说没有”
他回头向那桌上一扫,见汤碗半倾,油汤流满桌面,碗中所剩无几,桌上、碗内,果然是一无所有了。
他双眉一挑,目中凶光闪闪,但一转念,方才自己一掌,虽是用了五成劲道,但也足以致命,奇怪地是这位老道背向自己,坐着未动,那一掌非但没能伤了他,自己一条右臂反而疼痛难当。
想到这里,他住口不语,没有再骂下去。
岳霖也自己奇怪不已,明明自己看见骨头掷进碗内,现在却因何不见
正在大家惊疑僵持之际,忽地凌晖纵声一笑,道:“所谓真人不露相,道长好精湛的内功,就凭这凝气成铡,和那手聚沙如铁,放眼天下,能与道长一较称短者,恐怕不会超过三人。”
在座食客,除不诸武功者外,余皆大吃一惊。
岳霖和巧娘对望一眼,做个会心的微笑,然后又将目光移注在道人身上。
那道人陡然身形一旋,连座下木凳,亦同时一转,他先向凌军桌上望去,又低头四下找寻。
半晌之后
他忽然高声叫道:“各位都看见了,这位施主硬说贫道掷了什么在他碗中,现在有目共睹,他欺负贫道年迈,又见这锭金元宝,必定不怀好意,想讹诈”
他话未说尽,追魂叟已大喝一声,扑了上来。
道人一见,慌忙转过身去,伸出双手,将那锭元宝,牢牢握住,生恐被人抢去似地,状至引人发嚎咙
追魂叟一击不中,杀心顿起,身形忽然一转,左手骈指如战,疾向道人后心“灵台”穴点去。
那道人双手握定金元宝,喃喃说道:“啊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命根子如果今天没有你,我拿什么骗酒吃”
他望着那锭元宝,眉开眼笑,对追魂眼在背后进袭,直如未觉。追魂叟“嘿嘿”一声冷笑,劲透指梢,去势更快。
手指尚未及体,一缕劲风,已然穿衣窜过,追魂叟面现狞笑,左手食、中两指,重重地点向道人的“灵台”穴上。
岳霖和巧娘脸色骤变,同时惊“啊”一声。
追魂叟长长地吁了口气,神情之间,微露得意色。
其余的食客,虽然不知他出手点穴,但看他的神情,猜知这一下必是煞着,是以齐都睁大二目,屏声无息凝目而望。
岂料,那道人双手捧着元宝,笑嘻嘻地望着它道:
“心肝宝贝你有这么大用处,小道以前怎么不知道喜欢你呢”
他虽然被追魂叟以重手法点中“灵台”穴,但他却行所无事,谈笑自若。
追魂叟骇然色变,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
岳霖与巧娘二人,也是相顾愕然,都猜不出追魂叟何以不能伤了道人。
端坐一旁地凌晖,脸上也是瞬息不变,最后,他面色一沉;冷冷说道:
“老弟遇见高人,还要班门弄斧,你当真不知羞么”
追魂叟一张枯瘦的脸,阵青阵白,一言不发,返身回复座位。
他拿过酒壶,边斟边饮,一气干了三杯,愤愤地道:“没想到阴沟里竟然翻船,今天也就只好认载了”
他一语甫毕,身侧响起一阵哈哈大笑。
于是,他的脸色出青转白,由白转红,只不知是羞红,抑是酒红。
那道人笑声倏住,昂首说道:“长江大河眼界广,阳沟翻船事亦多,从来好马不易主,烈妇暂死不二夫,罢了,罢了,名位权势,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到头来依然是南柯一梦”
岳霖听得心中一动。
追魂叟却是脸上羞红。
凌晖双眉微蹙,似在思忆什么。
巧娘冷眼旁观,观察各人的心情变化。
其余众人听他所说,无头无尾,不解其中之意,又见凌晖和追魂叟木然而坐,不知三人在闹什么玄虚,看看这边,望望那面。
掌柜的缩在墙角,愁眉苦脸满怀畏惧地望着三人。
那道人将残余的酒,一气饮尽,然后,拉长嗓子道:“掌柜的你进来”
那掌柜畏畏缩缩地缓步过来。停在道人身前五尺之处,怯怯地道:“道道爷,您您什么吩咐”
道人眯缝着眼睛,用手一指桌上,道:“这里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地听了不加思索,脱口说道:“共计三钱三分银两子。”
道人微一沉吟,道:“你是要钱呢还是施舍”
掌柜地才展颜笑了一半,好像是要施舍了那贫道说”
掌柜地脸上顿时一紧,笑容立敛,眼梢唇角的几颗麻子,更深更红了,诚惶诚恐地道:“这这”
岳霖巧娘相视一笑,觉得这种人既卑鄙,又可怜,不禁摇头一叹。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
“我早就知道么,你这叫善财难舍,好给你三钱五分银子,去向后边这两位施主要。”
说罢,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向店外走去。
掌柜的一见大急,忙抢步来到凌晖与追魂叟桌前,呐呐的道:“这这二位”
追魂叟目透凶光,双眼一瞪,冷冷的咳了一声。
那掌柜的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转头一望,那道人已经步出店内,向右走去。
他心中一急,想要追去,但又想到这二人既未出声反对,是以还存了一线希望,又回身站定,目中露出祈求之色,怔怔的望着凌晖。
凌晖摇头,道:“看你这付丧门神似的脸,真是少停算在我帐上好了。”
掌柜的一听,如逢大赦,打躬作揖,连连说道:“是,是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