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亭还有十余步,她忽然按住了琴弦,咯咯地笑道:“听琴不语真君子,顾大哥,你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哟。”
我也笑了:“你我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话。”她转过身来,笑语盈盈地说:“你敢说,你胸中不是积攒着千言万语要找人诉说”我嘘然一叹,自嘲道:“一场美梦忽然被惊醒了,心里有些不自在罢了。”我走到亭中,用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心乱的很,不成曲调。
她敛起笑容,说:“是梦总归要醒的,早醒胜过晚醒。你说呢”看我点头没说话。她就撇撇嘴,说:“好啦,我的顾大侠,你说过到了君山要陪我看风景的,这话还算数吗”我说算,她就把我的臂膀一挽,说那走吧,朗吟亭离此不远,你陪我去走走。
朗吟亭建在山顶临湖的一块突起的巨石上,亭子不大,建筑的也颇为粗糙,但面对着万顷洞庭的壮阔水面,左耳边晓风过林,右耳畔渔歌唱晚,景色倒是颇佳。婉秋倒背着手四下转了一圈,嚷道:“真可惜了满岛的江湖莽汉,这等好去处竟是门庭冷落车马稀。”
我说:“好在还有你我这样的文人雅士。”
她嘻嘻地笑了,眸子如水晶般晶莹透彻,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轻微地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我趁机把她揽到了我的怀里。
她说:“你胆子真大,你怎知我不会扇你一个耳光”我说:“有什么好怕的,你打我,我就说我喝多了,一个醉酒的人做出点荒唐事,有什么打紧。”同样的话后来她问过多次,我每次都这样回答,她每次都会脸颊红红的生上一会气。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开始,但这只刚刚开了个头。
每一个混江湖的人都有一个心愿:开宗立派,扬名立万。问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就如同问江湖上有多少人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每一个混江湖的,只要他稍稍有点见识都应该听过“四门、八派、三十六家”。紫阳宫、少林寺、孤梅山庄、九鸣山庄并称武林四大清门,地位极为尊崇,我们洪湖派位在三十六家之末,一般说来,就是掌门清河师兄想求见四清门当家人一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当紫阳宫掌门派关门弟子杨秀和黄梅来请我赴宴时,我受宠若惊之余,竟是惶恐难安。
婉秋安慰我说:“你怕她什么,不过是请你吃个饭,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自然不怕她吃了我,但我还是惶恐不安。
紫阳宫此行参加英雄大会只有十六个人,却占据着一座六进六出的大宅院,大小房屋上百间,家具器皿皆高出别家一筹。
紫阳真人俗姓余名百花,银发如雪,慈目如母,这让我一见面就生亲近之心,她叫我坐到她身侧,跟我聊起了师祖的事,说的我心酸,说的她长吁短叹。谢清仪问我:“顾师兄有十年没回小平山了吧,君山大会后,打算回去吗”这话看似随意,却让我警惕起来。一山不容二虎,我回小平山,洪湖派内讧不远矣于是我回道:“如今清河师兄做掌门,小弟不愿横生枝节。”谢清仪笑道:“傻兄弟,你回去怎么就是横生枝节呢洪湖派这几年风生水起,好不兴旺,你若能再帮你苏师兄一把,岂不更好”
我意识到刚才的话说的有些僵硬,便缓了口气,笑了笑,说:“我是个散漫性子,回去怕呆不住的。”余百花笑道:“年轻人嘛,总不免心浮气躁,慢慢的就好啦。你若想回去做点事,我们大伙都支持你。”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我不能再兜圈子了,我站起身来,恭敬又郑重地回道:“师祖一生为光大我洪湖派武学而奔劳,晚辈曾他老人家灵位前发过毒誓:若不能列名十杰至死不回小平山。”
谢清仪还要说什么,被余百花止住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赞道:“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枉通海兄一番苦心。”
陈南雁捧来一只紫檀木剑盒,开启盒盖,是一柄松纹古剑,余百花取剑在手,对我说:“这是少林武空大师送我的,剑是好剑,就是太重,我年轻时逞强用过,如今老了,倒嫌它累赘。就转送给你吧。”我哪里敢收再三推辞。
陈兆丽一旁说道:“东西都拿出来了,哪有让人往回收的”她把剑和剑盒往我怀里一推,我只能收下。
余百花送给我的剑的确是口好剑,回到杏园,我关上房门,在灯下掣出它,反复把玩,我爱不释手。不过我的好心情很快被一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弄坏了。
有人从我窗前一闪而过,越过房顶进了婉秋居住的内院。我急忙纵身上了屋顶,望着黑洞洞的庭院正要跳下去,身后忽有人干咳了一声:于化龙正笑呵呵地朝我招手。
我说:“天热,上来透透气,于公也是来乘凉吗”于化龙道:“年轻人火力大,怕热,老夫气血衰竭,早不知寒暑为何物啦。”他笑了笑,又说:“婉秋姑娘不会武功,顾大侠又常有应酬,这鱼龙混杂之地,老夫岂敢掉以轻心”老家伙果然话里有话,我哈哈一笑,心下却想:有他守在这,料也无大碍。至于那条人影,我猜想是自己喝多了看花了眼。
二日清早,她擀了面条,蒸了米糕,又炒了两样时鲜蔬菜来请我用早饭。看到她没事,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此后的几天我疲于应酬,多数深夜才回来,只能清早与她见上一面,常常是我们早饭还没吃完,外面请我或我请的人就到了。她对此毫无怨言,有时我们正吃着,门房就喊来客人了,她立即站起身,抓一个馍叼在嘴里,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抓着筷子和装咸菜的小碟子,踮着脚像小猫一样出门溜走了。
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漾着快活的笑容,身法轻捷脚步敏快。但我心中对她的歉疚却日甚一日,我想忙过这阵子,我一定要好好陪陪她。
一日午后我醉酒归来,在杏园外的山道上遇到一队巡逻的寨兵,个个背弓挎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我向头目询问缘由,他很客气地回道:“有梨花社奸细潜入岛上,大寨主特命加紧巡查,恐惊扰了住在山上的各位朋友。”我跟他打趣道:“梨花社里尽是女人,你们只消盯着女人盘查便是。”回到杏园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婉秋,她有些慌乱地问:“她们什么来头,很厉害吗”我淡淡一笑:“几个戏子而已,是他们自己吓唬自己。”我原想问她你在晋州就没听说过梨花社的名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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