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老僧眼神里微微有些憾意。他拈起白子,也不多看棋局,随手落了下去。仕进瞧着云辉涛,只见他脸色一阵灰白,低头轻声道:“大师高明之极,弟子输了”
褐衣老僧摇了摇头,柔声道:“施主虽是走了一步错棋,却未始无挽回的余地。”云辉涛脸上顿时发了光,颓丧之色也一扫而空,忙急切问道:“还请大师指点迷津弟子恭聆教诲”
褐衣老僧微微叹息道:“棋道即人道,须安而不泰,存而不骄。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施主心中执念太深,只紧盯着一处死角不放,却迟迟没有发觉四围那广阔的场所。施主瞧这棋,你只须这般这般,又岂会落到现在如此地步便是如今,施主之棋看似凶险,无路可走,但细细一瞧,施主会发现其中别有生机。只要应对得当,未始不能柳暗花明”
云辉涛立起身来,朝褐衣老僧伏身拜下,道:“弟子得聆大师一席教导,胜于十年苦思,实在不胜之喜。请受弟子一拜”褐衣老僧忙扶他起来,淡笑道:“阿弥陀佛,棋弈之术,本是微末之道,奈何世人相争之心不绝,这才盛行于世。施主何必对其如此看重呢”
云辉涛抬起脸来,上面的凝重已是不见。他轻松笑道:“大师佛法精湛,对此自是不屑一顾弟子不过反夫俗子,心中难免挂碍重重,自然会将一些东西看得重了一点。倒让大师见笑了”
褐衣老僧摆摆手叹气道:“贫僧虽说身在佛门,日日诵经念佛,以为能摆脱尘俗之羁,说来惭愧,却始终没有放下这争强好胜之心。一见有人弈棋,便心痒难耐,非要对上一局不可。佛法精湛之说,那是当不得真的”
他又道:“贫僧因这黑白之子的羁绊,已是耽误了自身佛法的修为,每次想将棋盘扔去,终还是抛却不了。嘿,贫僧说你执念太深,自己又何尝不如此呢什么时候贫僧能放下棋盘,那便是得证大道之时了阿弥陀佛”
两人沉默良久,褐衣老僧又道:“施主两日来都到本寺虔心礼佛,倒真跟佛门有几分善缘。唉可惜”云辉涛道:“弟子确有向佛之心,若不是师门恩重,难以委去,只怕早就剃去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求得六根清净了”
褐衣老僧道:“贫僧观施主气色,似乎心中藏有一件难事,致使施主一直无法真正的心情平和,这才到佛门之地来,希望借助佛家无上法力来求得清净不知贫僧说的可对”云辉涛脸色变了变,才低声道:“大师高明,正是如此”
仕进在一旁听着,不禁恍然想道:“难怪他会到这里来嘿,不知道他有什么难事”褐衣老僧叹息道:“施主若是真心礼佛,那一切苦恼自会变成虚光浮影,不萦于心,便不进寺庙,不拜佛祖,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但施主礼佛之时,心中存了侥幸,心事重重的,又哪能得到解脱呢所以贫僧才说可惜啊阿弥陀佛”
褐衣老僧枯瘦的脸上露出悲怜之色,对云辉涛道:“人生譬如弈棋,棋道有四,曰品,曰势,曰行,曰局。品之道,简易而得之者为上;势之道,宽裕而阵之者为上;行之道,安徐而应之者为上;局之道,舒缓而胜之者为上。施主若能放开执念,现己真性,便能智慧常生,诸邪不侵。佛有偈云: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施主只须观照自心,止恶行善,即能开佛之知见,脱离苦海施主,你还想不通吗阿弥陀佛”
云辉涛闻言身子晃了一下,马上站得稳稳的,道:“弟子懂了只要能放开身心,放弃过去,便能见我佛真身,得以脱离大千世界之无穷烦恼了”
他沉静的思考了半晌,脸色慢慢由惶急不安转为平静,瞧着便如那坚硬不移的岩石一般。他再次伏下身去,恭声道:“谢过大师指点弟子此刻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弟子这便去了”
褐衣老僧合什道:“缘起缘散,道生道灭,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强求不得施主一切随缘吧施主一路小心了阿弥陀佛”老僧收起了那些棋子,挟起那楸木棋盘,便飘然远去。
云辉涛深深的望了那已然远离的背影一眼,再瞥了一下一旁站着的仕进,转身缓缓而去,但脚步已是从容不迫,远没有前来时的呆滞沉重了。自始至终,亭中两人都没有怎么在意仕进,浑若无人一般。
仕进瞧着那渐渐远离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想道:“我偌大的人站在这里,他们居然熟视无睹哼,便打个招呼也好啊”但想及他们与己素不相识,不加理睬那是情理之中,便马上释然了。他细细咀嚼着那褐衣老僧之话,一时竟入了神,在那小亭里久久不离
第十三章马街书会
第二天,云辉涛带了全部的华山弟子来到正气堂的演武厅,却见司马玄早已笔直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瞧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二十名站的同样笔直的年轻人,就像二十杆锋锐的标枪。
云辉涛心中一阵惭愧,想道:“本来以为能赶了个早,好扬一下我华山之威,谁知道人家来得更早唉”他也不动声色,迎了上去。司马玄拱手微笑道:“云兄来得正好此行前去,甚是凶险,在下才疏学浅。深恐带的这些兄弟们有所损伤。这主持大局一事,云兄便一力承担了吧”
云辉涛瞄了那些正气堂弟子一眼,见他们眼里虽然闪着不解的光芒,脸色却沉静如常;再观自己派中门人,却都是脸有得色,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心中不禁感叹道:“世间都传正气堂内实力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不知这些是否就是他们的精锐子弟唉我华山派到底还是不如人家啊”他不知道,若是老雷在此,定会揪着那些弟子大吼道:“站那么直干嘛生怕别人不知晓你厉害吗笨蛋”
云辉涛与司马玄商议之下。便决定将一干人等分成数批。化妆前往宝丰,到得地头再行集中。再商定了联络暗号之后,众人便开始出发。
云辉涛和司马玄一起行动,两人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的,一路上谈文论武地,颇是投缘。
到了宝丰城,众人发出了联络信号,便陆续地住进了同一家客栈。待人手到齐之后,云辉涛和司马玄便分别派弟子出去侦听消息。他们则留在客栈里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司马玄忽地问道:“云兄,你可知这马街村是什么处所为何他们要在那里集合真是费人思解”云辉涛道:“这马街村在河南虽说不是无人不知。却也说得上鼎鼎大名吧司马兄,你难道没听过马街书会”
司马玄微微笑道:“我昔年曾到过河南,似乎听过这个说法。莫非”云辉涛轻拍大腿道:“正是了这马街书会便是于马街村举行。话说每年正月十三。全国各地的奇人异士都要汇集到马街村。说书献艺,杂耍玩乐。可以说是盛况空前。渐渐的,便形成了这别具一格的马街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