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家宴因有俞宗翰等人在,虽说男席女席以屏风隔开,但众人还是觉得受了拘束,气氛便很肃冷,总也热闹不起来。闷闷地吃过一巡酒,诸人便都散了。
俞眉远想着上午慧妈妈在蓝田碧玉前烧寒衣纸的事,心绪有些不宁,就避开人抄小路去了梅园。俞府种了几株红梅,只是此时不是梅花季节,枝头光秃秃的无甚可看,因此没人去那里。
梅园果然静,静到有一丝细微响动都能传入她耳中。俞眉远听到几声对话,让她不由自主放缓呼吸。
“小婶子,你醉了让侄儿扶你进屋去休息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
“瞧你这步子都走不稳了,还是让我扶你吧。”
“别碰我”
竟是二房长子俞章锐和三房寡婶罗雨晴的声音。
俞眉远冷笑。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30章兼祧
上辈子罗雨晴在两年前就死了,因为莫罗的关系。这辈子她俞眉远重生而回,改了自己的命运,无形之中也改变了别人命运。冥冥之间,这世上大抵是有因果循环的罢。
说起罗雨晴,真真是个苦命人。
俞府三房的俞宗厚是杜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他死时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后来老太太怜他尚未娶亲便夭亡,便力排众议替他买了一门冥婚回来。
这买回来的就是罗雨晴。
她十五岁捧着牌位嫁进俞府,新嫁便寡,脱了嫁衣就换上孝服,已在俞府寡居了整整十二年。西园那边有俞宗耀和钱宝儿这对夫妻霸着,环境并没比东园好多少。她一个寡妇,上无丈夫依靠,下无儿女相伴,外无娘家撑腰,个性又柔弱,偏生还长了张花容月貌的脸,就像只闯进狼窝的小白兔,日子战战兢兢,比起当初的俞眉远还要凄苦。
老太太纵怜她寡居,但到底隔了一条街,平时里不过多给些月钱,再想有别的照拂却也是鞭长莫及。那俞宗耀是个老淫棍,生的儿子也是个混蛋,见这寡婶年轻貌美,心里早就见色起意,奈何罗雨晴虽柔弱,在大节之上却甚为坚定,有些宁死不折的心志,不管俞宗锐再怎么诱哄讨好都没妥协。
俞宗锐这天吃了酒,色心又起,就悄悄跟她过来,在梅园里把她给拦下,偏巧罗雨晴身边的丫头走开,剩她一个人独对这色胚。
“小婶子,你慌什么前两日老太太还和我母亲商议着,要让我兼祧两房,给你当儿子呢。等日后这事成了,我天天上你屋去磕头请安,好好教敬你。咱娘俩以后好的日子可长久着,你这会就别躲了。”俞宗锐打个酒嗝,又轻佻道。
“你你说什么”罗雨晴声音一下高起,又惊又急。
所谓兼祧两房,便是让俞宗锐同时继承两家宗祧,既是二房嗣子,又继嗣三房,这样一来,俞宗锐与罗雨晴就成了名义上的母子,他要进三房便名正言顺。
到时候他在西园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罗雨晴如何逃得出他的掌心。
再一想二人又是母子关系,若是简直有违伦常,道德败坏,叫人作呕。
别说罗雨晴,便是停在不远处的俞眉远,都已经眉头大皱。
这俞宗锐简直是个斯文败类。
“姑娘,你怎么不走了”金歌见她停步许久,不由奇道。
俞眉远有归海经的内力,听力要比常人强出许多,故而她听得清前头的对话,但金歌却听不到。
“金歌,那蝴蝶怪漂亮的,就在那,你看到没有”俞眉远一抬手,指着不远处停在路边草花上的一只斑斓蝴蝶。
远远的,又是几声惊呼传入耳中,俞眉远不等金歌回答,就笑嘻嘻地朝前跑去,作势要抓那蝴蝶,那蝴蝶被她驱赶着往里头飞去,她也跟着跑去。
金歌只好在后头又追又喊,让她慢些。
两个人玩闹的动静很大,隔得老远都能让人听到。
俞眉远耳边又闻得阵窸窣之声,等她跑到那里时,就只看到罗雨晴一个人瘫坐在梅林的木墩子上。俞章锐早就不见,想是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也害怕被人察觉,已经跑了。
不过,也没跑远。
俞眉远眼一睃,已经发现他藏在旁边的叠石后头。
“咦,三婶。”她见罗雨晴满脸的神不守舍,便跑过去,“你怎么歪在这里,是酒劲上头了你跟前的丫头呢”
“巧儿东西落在草丛里,她寻去了,让我在这等着。”罗雨晴勉强笑道。
正说着,那巧儿忽然从前头小路拐进来,边走边埋怨:“夫人你怎么走到这里了,让奴婢好一顿找。”
俞眉远见这丫头态度并不恭敬,眉间神色又有些慌,一来就拿眼珠子四处瞄,看到这里没别人才收了慌色,又不住瞄她,好似怕她看出什么。她再一看这人来的路,正是外头通往梅园的大路,她心里就有底了。
这丫头哪是去找失物,这是在给人放风看哨呢,一听到这里有别的动静,立刻就出现了。
“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放下主子一个人在这里也就罢了,一来倒说起主子的不是了。”俞眉远扶起罗雨晴,虽还是笑着,眼神却冷了些。
“姑娘不知实情冤枉奴婢了,奴婢遗失了东西,这是回头找去了。”巧儿撇嘴犟道。
“说,你是丢了什么宝贝,能重要过自己的主子是金山还是银山说出来我听听若是觉得我冤枉了你,走,我带你去老太太和夫人面前分辨分辨,看看冤没冤枉”俞眉远把眉一挑,眼一瞪,冷冷笑道。
这还跟她顶上嘴了
巧儿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是奴婢的错。”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主子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放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要是有个好歹,你打算用几条命赔”俞眉远声色俱厉地说着,一边又留意到巧儿打扮。
巧儿穿了簇新的衣裙,腕里套着两只足金虾须镯,耳上坠着一对翡翠耳珰,描眉点唇,倒有些姿色,一身颜色竟比罗雨晴鲜亮出许多,那首饰也不是一个寡妇屋里的丫头能有的。
俞眉远心里就有些了然。
巧儿听了俞眉远的话,早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