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梁伸手接过,先扫了一眼身份证。
“纪乾坤。”他看看杜成,把身份证递过去。
杜成还记得这张脸,只是比记忆中的纪乾坤要苍老许多。
二十三年前,他看着这个男人在解剖室里抱着妻子的残肢哭到昏厥,也曾目睹他日复一日地坐在分局走廊的长椅上,拉住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警察,询问案件的侦破进展,更记得他在庭审现场挣脱了三名法警的阻拦,径直冲到被告人面前
杜成看看身份证上的发放时间:2001年。
人瘦了,皱纹多了,不变的是满脸的悲苦和仇恨。
张震梁已经看过手里的租赁协议,转头对杜成说道:“时间对得上,那两个毒贩子没撒谎,的确是从2013年开始在这里制毒贩毒的。另外,纪乾坤应该不是同案犯。”
杜成点点头,转身面向男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嗯”男孩有些意外,“我叫魏炯。”
“你是纪乾坤的什么人”
“算是朋友吧。”
“你刚才说他的腿脚不灵便,”杜成继续问道,“他怎么了现在住哪里”
“他瘫痪了。”魏炯挠挠后脑勺,“现在住在一家养老院里。”
杜成和张震梁对视了一下。杜成拿出笔记本,详细记录了养老院的地址。张震梁问道:“要不要我现在送你去一趟”
“不用。”杜成摇摇头,“让这俩孩子走吧。”
魏炯松了口气,转身招呼岳筱慧,却发现她已经走进了里间,背对着自己,不知在看些什么。
魏炯冲张震梁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进卧室,伸手去拉岳筱慧。手指刚刚接触到她的衣袖,魏炯就察觉到她在发抖。
他心下大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岳筱慧的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奇怪声响,紧接着,女孩甩开魏炯的手,捂着嘴冲出了803室。
魏炯急忙起身去追,留下张震梁和杜成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又不是杀人现场”张震梁看看四周,“这姑娘怎么吓成这样”
杜成没说话,吸了吸鼻子,转身看着电梯间,恰好看见女孩一头撞进电梯,身后是那个手忙脚乱的男孩。
电梯下行至一楼,轿厢门刚刚打开,岳筱慧就冲出来,跑到楼外,扶墙大呕。
魏炯急忙跟出来,想上前帮她拍拍背,又觉得不妥,抬眼看到园区门口有一家小超市,说了句“你等我啊”,就匆匆跑了过去。
等他拎着一瓶水跑回来,岳筱慧已经停止呕吐,背靠在墙壁上,手捂着胸口喘息着。
“没事吧你”魏炯拧开水瓶,递到岳筱慧手里,“好点儿没有”
“谢谢。”岳筱慧脸色苍白,声音也虚弱无力,“脏,你躲远点儿。”
她含住一口水,漱漱口,又吐掉,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好多了。”她冲魏炯勉强笑笑,“别担心。”
“你这是怎么了”魏炯又递给她一包纸巾,“身体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岳筱慧又抖了一下,“一走进那个房间就觉得冷从里到外那种冷。”
“你该不是冻着了吧”
“没有。”岳筱慧摇摇头,“那房间里,有一股味儿,你没闻到吗”
“嗯”魏炯想了想,“还真没有。”
“奇怪。”岳筱慧自言自语道,把身上的羽绒服又紧了紧。
魏炯看看她,伸手把她的挎包背在自己身上。
“走,我带你喝点儿热东西去。”
半小时后,魏炯和岳筱慧坐在一家必胜客餐厅里。岳筱慧双手捧住杯子,小口啜着水果茶,脸色红润了许多。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魏炯把盛着慕斯蛋糕的碟子向她推了推,“这会儿你该饿了。”
岳筱慧点点头,叉起一小块蛋糕,放在嘴里慢慢抿着。
“真抱歉,害你陪我跑一趟,还不舒服了。”
“嗐,跟你没关系。”岳筱慧摆摆手,“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不过老纪真的挺有趣的。”
“是啊。”魏炯也笑起来,“这老头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劲儿。”
“说到这个,”岳筱慧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天不用把租赁合同送回去吗”
“不用,下次带给他就行。”魏炯看看手表,“再说,我们也得回校了。”
“嗯,再去老纪那里的时候,叫上我。”
“你还要去”
“嗯。”岳筱慧喝光杯子里的水果茶,“你看过电影一代宗师吗”
“王家卫导演那个看过。”
“世上所有的相遇,”岳筱慧看着窗外,此刻已是夕阳西下,街面上的人流骤然汹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朝着不同的方向匆匆而去,偶有眼神的短暂交集,又迅速避开,“都是久别重逢。”
第十章手印
“87”杀人碎尸抛尸案现场分析
简要案情
1991年8月7日上午6时30分许,177公路市区往羊联镇方向21公里处路基下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头颅编为1号,下同及被分成四块的人体双上肢2号。8月7日上午7时10分许,在和平大路147号省建筑设计院家属区门前的垃圾桶内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人体左大腿3号及左小腿4号。8月7日上午9时30分许,在红河街163号在建的维京商业广场工地内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女性躯干5号。8月8日16时20分许,在羊联镇下江村水塔东侧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人体右大腿6号及右小腿7号。
现场勘验情况
1991年8月7日9时20分许现场勘验:在羊联镇下江村水塔东侧发现一黑色塑胶袋,提手交叉呈十字形系紧,并用透明胶带封扎。袋内有人体右大腿及右小腿、右脚。脚上穿有菲英牌女式凉鞋银色,高跟,36码,袋内除少量血水外,提取到动物体毛11根,经鉴定为猪毛。塑胶袋上无印刷字样。在塑胶袋中部提取到指纹四枚。
杜成抬起头,按按太阳穴,从旁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他上身后仰,靠在转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烟。
时至深夜,狭窄的斗室内,除了桌上的一盏台灯,再无其他光亮。杜成的视线集中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却发现根本没有可供分散注意力的焦点。相反,越来越急促的血流在身上流淌,甚至能听到耳膜里传来的轰鸣声。
靠,都他妈二十多年了,怎么还这样
杜成苦笑一下,重新坐直身体,强迫自己继续读下去。
分析意见
本案可与“119”“314”“623”杀人碎尸抛尸案做串并案调查,从犯罪手法来看,尸块断端少见皮瓣,骨表面未见切砍痕,作案能力呈升级、熟练态势。尸块分散有规律,上肢与下肢、躯干、头部分别独立抛散,可推断其作案时心态冷静
杜成叹了口气。
他把面前的案卷推到一边,已泛黄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脆响,似乎随时可能碎成粉末。
没用。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8月8日”这几个字上移开。
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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