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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 雷米 2313 字 2023-10-08

衣柜,右侧窗下是一张单人床,对面是一张书桌。杜成看了看桌上的木质书架,里面整齐地插着几本英语及数学教材。他伸手擦拭了一下桌面,很干净。

“和二十三年前一样。”老妇倚靠在门框上,“明良爱干净,我每天都擦。”

杜成嗯了一声,转身打量着单人床。普通的蓝色格子床单,已经有些褪色。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床边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海报,有体育明星,也有泳装女郎。

“那个年龄的小伙子都看这个。”老妇捕捉到他的目光,“他是个好孩子。”

杜成没作声,扭头看向窗外。这里是一个老旧小区的最外围,临街,时至下午四点左右,两侧那些色彩暗淡的楼房都恢复了些许生机。楼下是一个小型市场,大量熟食和街头小吃在此贩售,烟气蒸汽袅袅。

“过去,”杜成指指楼下,“不是这个样子吧”

“嗯。二十多年前是热电厂。”老妇伸出双手,比画出一个圆柱体的形状,“我家对面是两个大烟囱。”

“窗外”

“对,冒起烟来,什么都看不见。”老妇歪着头,盯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明良常常坐在床边,对着那两个烟囱发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杜成点点头,绕过床尾,拉出椅子,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一个相框。

那是许明良和家里的厢式小货车的合影。许明良穿着墨绿色半袖衫,蓝色牛仔裤,一手扶在腰间,另一只手把住车门,脸上是既羞涩又兴奋的表情。

这辆厢式小货车就是许明良口供里的杀人分尸现场。他供称,以搭便车为由诱骗被害人上车,趁其不备用铁锤猛击被害人头部,将车开至僻静处后,强奸杀人并分尸。用黑色塑胶袋包裹尸块后,行车至本市各处抛散。

说得通。黑色塑胶袋与许家的肉摊上所用的相同。厢式货车平时被许明良用来运送猪肉,包裹尸块时混入猪毛也在情理之中。马健当年做出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更何况,那个最致命的直接证据。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妇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然后把烟盒揉作一团,转身扔在客厅的地上。

杜成想了想:“你认为你儿子没杀人”

“对。”

杜成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我们在包裹尸块的塑胶袋上发现了他的指纹。”

“他是卖猪肉的”老妇提高了声音,“每天他碰过的塑胶袋足有几十个你们应该去查买过猪肉的人”

“塑胶袋上只有他的指纹。”

“手套”老妇的情绪终于失控,“凶手不会戴手套吗”

“一个人在夏天戴着手套来买猪肉,”杜成平静地反问,“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老妇被问住了,只能怔怔地看着杜成,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儿子没杀人。”

“我相信你说的话。”杜成点点头,“我现在不能对您承诺任何事情,但是我保证,无论真相是怎样的,我都会告诉您。”

临走的时候,杜成把包里的两盒烟都给老妇留下。老妇默默地接受,然后送他到门外。杜成刚要转身下楼,就听到她在身后叫住了他。

“杜警官。”

老妇手扶着房门,只露出半个身子,面容忽然显得更加苍老。似乎刚刚经过的不是几个小时,而是几十年。

“你,有没有打过他”

“没有。”杜成脱口而出,“他不是我抓的。”

深深的皱纹中慢慢露出笑容。

“谢谢。”

说罢,老妇转身,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第十二章新世界

骆少华抬起头看看乌云翻滚的天空,骂了一句,拆开香烟的包装。

空气闷热又潮湿。骆少华连打三次火才将香烟点燃。他吐出一口烟,费劲儿地活动着肩膀,汗湿的制服衬衫已经贴在了后背上。他揪起衬衫衣领,不住地扇动,同时摘下警帽,夹在腋下。

他用手捋了捋头发,立刻感到成绺的汗水已经顺着脖子淌进了衣服里,把手在裤子上马马虎虎地擦干,骆少华靠在电线杆上,闷闷地吸烟。

不知道是几点,只知道是最深沉的夜。此刻万籁俱寂,街面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即使是夜班的出租车,似乎也在这条路上消失了。骆少华觉得疑惑,他扔掉烟头,四处张望,看着那些沉默着伫立的楼房,黑洞洞的窗口。

没有风。没有声音。他倚靠的这盏孤零零的路灯,仿佛是整个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这是什么地方骆少华突然意识到,他从何处来到这里,又是怎么来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感到莫名的紧张,本能地把手伸向腰间。强光手电、伸缩式警棍、手铐最后,他摸到了六四式手枪的握柄。

这让他略略心安。没什么怕的,我是警察。我要面对的,就是黑夜,以及从黑暗中猛然扑出的怪兽。

骆少华把香烟揣进裤袋,重新戴好警帽,抻抻身上的制服,准备继续巡逻。刚刚迈动脚步,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问号。

巡逻

是啊,我在巡逻。可是,我的搭档呢

骆少华再次举目四望,然而,除了身边的路灯在地面上投射的光晕外,视力可及之处,仍然是浓墨一般的黑暗。

真是个奇怪的晚上。骆少华嘀咕道。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向左右看看,最后决定朝右走。几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脚尖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手电,骆少华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嗵嗵”

他立刻停下来,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声响来自于前方右侧的某栋楼房里,似乎有人在砍砸着某种重物。

“嗵嗵”

用心分辨的话,那异响中还夹杂着劈裂、折断和撕扯的声音他在试图把某样东西从一个更大的物体上分离出来。

骆少华的心跳开始加速,嘴巴也一下子变得很干。他迅速改变了巡逻路线,循着那奇怪的声音走去。

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是锐器切砍肉体的声音。

骆少华打开强光手电,那栋楼房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他盯着前方,加快了脚步。许多东西拂过他的裤脚,撞击他的小腿。也许是荒草,也许是垃圾桶,也许是水泥花坛他无心去考证,也没时间去弄清楚。

那个人是谁他在干吗被砍切的是什么

距离那栋楼只有十几米的时候,骆少华放缓步伐,眼睛越瞪越大。

那声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