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吧。
林国栋保持着弯腰曲背的姿势,闭上眼睛。
可是,林国栋等待的那声枪响并没有出现。相反,他的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感到脸上有气流掠过。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头部就遭到重重一击。
骆少华一拳将林国栋打倒,随即,在他身上狠狠地踹起来。
林国栋蜷起身体,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脸。在承受着雨点般的痛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两件事:这个警察是秘密潜入他家的。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这顿暴打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剧烈的动作加上愤怒的情绪,骆少华很快就感到筋疲力尽。尽管如此,他仍然余恨未消,停下来喘息了一阵,又狠狠地补了两脚。
林国栋趴在地上,既不躲避,也不喊叫,只是一言不发地忍受着他的殴打。
骆少华重新举起枪,喘着粗气吼道:“站起来,跟我走”
林国栋已经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都在冒着血。他透过手臂的缝隙看看骆少华,意识到对方暂时不会殴打自己之后,他放下胳膊,慢慢地爬坐起来,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低声说道:“你不能抓我。”
林国栋的语气激怒了骆少华,他又是当胸一脚踹去:“你说什么”
林国栋向后仰面摔倒,手捂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抓你”骆少华踩住他的身体,“你说,为什么”
“你违反了程序”林国栋拼命摇晃着骆少华的脚,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非法入宅,一个人取证,这在法律上是不算数的”
“王八蛋,你以为你躲得过去”骆少华加大了脚上的力度,“我这就回去申请搜查令。我们现在有dna技术,那些血迹,很快就知道是谁的”
“好啊”林国栋瞪大了眼睛吼道,“你去啊我不会逃跑,我就在这里等你”
突然,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平躺在地面上,嘎嘎地笑出了声。
“我知道我该死。”林国栋眯起眼睛盯着骆少华,“我还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进监狱”
骆少华愣住了。
的确,如林国栋所说,将他逮捕归案,固然可以为死者申冤,为许明良平反,但骆少华等人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一件所谓的“铁案”将被翻转,荣誉被剥夺,局里上下会为此蒙羞。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马健是如何获得许明良的口供的,一旦事情败露,他们承受的不仅仅是纪律处分,更可能是刑事责任的追究。
从惩恶扬善的人民警察,变成可悲可耻的阶下之囚。
林国栋看出了他的犹豫,眼中放出光来。他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按住骆少华的膝盖。
“我认识你,你姓骆,对吧”林国栋的言辞恳切,“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戴着大红花那个。”
骆少华痛苦地闭上眼睛林国栋说的是专案组集体立功受奖的仪式。
“闭嘴。”
林国栋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轻轻地把他的脚从自己的胸口挪到地面上,翻身坐起,跪爬在骆少华的面前。
“你放过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好不好”林国栋仰头看着骆少华,眼神中既有哀求,也有威胁,“这样我们大家都安全,不是吗”
“你想都别想”骆少华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他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林国栋,“你杀了五个人,你以为就这样算了”
林国栋一愣,随即就意识到他把许明良也算在了被害人里。
“可是我已经改了,真的改了”林国栋抱住骆少华的腿,“你相信我,我不会再杀人,真的不会了”
“滚开”
骆少华抬脚踹开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靠在鞋柜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不能相信他,绝对不能,几天前被杀害的那个女人还躺在停尸间里。但是,被追究错案、解职,甚至入狱,让满载荣誉的英雄们从此背负一生的耻辱这个代价,付得起吗
可怕的沉默,横亘在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中间。
一个跪爬在地上,忐忑地等待着宣判,心中既有希冀也有绝望。
一个倚靠在鞋柜上,艰难地在伸张正义与平安落地之间选择着。这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各自指向不同的结局。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吗
上警校的时候,刑法老师就说过,刑罚,是一种剥夺性的痛苦。剥夺资格、剥夺财产、剥夺自由,直至剥夺生命。
剥夺生命,真的比剥夺自由还要痛苦吗
他需要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骆少华的头渐渐抬起来,目视前方,牙关紧咬。
第三条路,找到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
林国栋一下子直起身体,满眼期待地看着骆少华。
骆少华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之后,看看急不可耐的林国栋。
“第一,我现在就抓你回去,会有什么结果,你自己清楚。”骆少华捏紧了拳头,声音中带有不可动摇的决绝,“我们办错了案子,抓错了人,我们认。但是我向你保证,你绝对活不到我们入狱的那一天。”
林国栋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来:“第第二个呢”
“第二,我送你去精神病院,一辈子都不许出来。”骆少华用手掐灭烟头,“我不会相信你,只有把你和这个社会永远隔绝,才能保证你不再杀人。”
林国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警察会想出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可以保住性命,但是这也意味着自己的余生将在病房里度过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死,还是活,你自己选。”
林国栋死死地盯着骆少华,眼中的怨毒越来越浓重。这个警察太阴险了。这种办法,既让自己平安无事,又让对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不敢想象将会在精神病院里遭遇怎样的生活,但那势必是漫长又痛苦的。这样的生,岂止不如死
但是,他还有选择吗
突然,铁门被打开了,林国栋的母亲提着菜篮,一边收起钥匙,一边跨进门来。刚迈进门厅,就看到对峙的两个人。
“哎,你不是那个”她指着骆少华,大为惊诧。随即,她就看到了满脸是灰尘和血迹的儿子。
“我的天啊,国栋,你这是怎么了”
老妇急忙放下手中的菜篮,伸手去搀扶林国栋。后者却把视线投向了翻倒在地上的菜篮。
猪肉、芹菜、粉皮和鸡蛋。
林国栋陡然暴起,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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