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表双手交错,缓缓插进宽阔短袖中,愤然道:“你给她什么,你只把她变成杀人工具。”
李纯一双掌并和,目光下视,柔声道:“我给了她一家人的幸福。”
由“一家亲”挟持手法的卑劣联想楚家的其乐融融,唐表心中愤慨之极,他一怒眨眼,快速的眨了两次眼。
眨眼是唐表化解愤怒的方式。方式很怪,但很有效,而且还能提高注意力。高手相争切忌动怒,对上李纯一,他知道绝对不能心浮气躁。
唐表伤腿轻抬,单足鹤立,双手缚肩,扬眉道:“听说你的遐迩道法的焚花指、捉影步、破藏手堪成三绝,几无对手”
李纯一马步弓身,分开双掌,一掌映月,一掌照影,他注目唐表腿上的伤处,悠然道:“你今夜出了三叶虫,却还有七宝树,九魂花尚未施展,我也想见识一下。”
唐表道:“甚好。”
李纯一道:“幸甚。”
两人均起杀意,成了风拂不动的两株怒花
场外还有人蠢动。
是寇寿题。
菜田月下,两雄相争,谁都分不得心。
可只要潜进唐表身旁,予以偷袭的话机会难得。
不过寇寿题一动,楚红玉的“红眉”就在他脚前两步穿了一个洞。
寇寿题于是笑笑,弄着扳指,只得停在原地观望。
王巨、屠兰暮受创正自调息,更顾不得场中局势。
楚红玉牵制了寇寿题,返目而观。只看田中静立的两个高手一个伶仃如厉鹤,一个深沉如怒马。
星月满天,天不可测。风送杀机,一田怒花。
这两个人无人打扰,专心致志,一旦出手就会倾尽全力,必不藏拙。楚红玉知道以这两人的身手实力一旦交上手,场中之人包括她没人能再拆得开他们。
这将是至死方休的一战。
她心中不由起了惧意,不完全是怕唐表失手,而只是单纯的惧怕两人交手。
这是被未知变数折磨的恐惧。
一旦交手,生死难料,后果她承受不了。
楚红玉唤道:“纯一。”
少女的话音在风里颤,唐表的心在风里抖。
李纯一与唐表间隔七尺,闻言他急速倒掠丈三,遥声道:“红玉。”
楚红玉无力道:“你们先走。”
李纯一温言一声:“好”
他弹出两指,指风破空,一指打在王巨中极穴,一指打在屠兰暮开气穴。两人受指身形一抖,只觉一股暖流瞬时冲破了瘀滞的经脉,转身就拜。
李纯一向寇寿题微一颔首,转身便去,也不问楚红玉何时跟上。寇寿题、王巨、屠兰暮更不废话,追上小路,但听李纯一唱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零在他州。”
李纯一带着三人在歌中逐渐远去。
楚红玉走向菜田,唐表在一片黄花之中显得很伶仃,他久久没有转过身,以至楚红玉觉得和他看似接近,却在越走越远,直到她伤心的滴下泪来,那鹤立的男子才恍然回头。
楚红玉靠在唐表怀中。
她想说,你的脚还没有好,你知不知道你们这般的高手有一点破绽就吃了多大的亏啊,你为什么还要拼死护着我呢。
她噏动两下樱唇,抬头看见唐表是笑的。
这个人不在乎。
她恨,恨月光,恨夜风,恨满菜田的花,甚至恨那一株已燃烧成灰烬的。她恨得想抱住他,一起融溶在月光里,消散在晚风中,从此不管这人间。
可是不能。
也不配。
唐表见她久不说话,微笑道:“我等你。”
楚红玉强笑道:“你等我什么呀。”
唐表柔声道:“等你回来,某一天,你会留在我身边,我们定会在一起的,家中事我替你化解,不必操心,大不了我求爷爷出面。”
“你呀,你武功好,出身显赫,唯一缺点就是不知自重、自惜,偏要与我这不耻杀手混在一起,何必呢。”楚红玉闭上眼睛,用月下起相思般的温柔语调央求道:“那句诗你再念我听。”
唐表呓语道:“何当共剪西窗烛”
他想起二人初见的雨夜。那时他正剪着烛影,伊就来了,刺他来了。雨夜有雷,乍起的电光瞬息映白了两人,一个是天上雪,一个如地上霜。
而伊闭目就等着他这一句,楚红玉涩声截道:“君问归期未有期。”
唐表一愕,有些诗颠倒了语序,意味就大大不同。
楚红玉撞开一朵一朵的菜花,走上阡陌,走远道:“忘了我吧。”
她不忍回头,越行越快,直至一掠无踪。
两天后,桃花庐。
方近中午,守庐的仆童清心才推开竹门。昨夜一场新雨浇得遍地桃花红,他远望一眼,见嫣红深处的开天岩方向走过来两个人。
清心回身取了一把扫帚,他再出门时不禁一怔。刚才还在桃林深处的两个人转眼已在身前。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刀客,一个衣衫也凌乱的剑客。
清心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改声色的嚷道:“你们是何人”
刀客道:“黄名堂。”
剑客道:“祖成明。”
“我二人是幽州捕快。”剑客温言道:“我俩奉上命捉拿要犯,一路追踪至此。想居老侯爷在桃花庐,特前来请安。”
清心打量两人几眼,这青年说话客气,倒也面善,可是那个大胡子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让他倍感压力。
处居右禅门下,清心见的捕快多了,两个人的气质虽然剽悍、利落,但是他总觉二人不太像官差。
二人当然不是捕快,他们反是捕快要缉捕的杀手,正是刚刚脱出盘古道的高行天、陆无归。
清心道:“侯爷不在,你们自去吧。”
陆无归道:“我们来此一趟不易,小哥可否告知侯爷去向,我们好有空拜访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