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风被他气势一引,不光没法反顾楚红玉,更被牵离了白轿。
叶东风一骑横挪五尺好与其相对。
右侧那边的沉肃大汉则拢着美髯像是捧着一朵墨云,他步履飘斜,走的不定,被街上慌张的群众挤撞,碰撞之下高伟身形竟就飞了出去,汉子飞落到叶东风右边两丈左右,垂首,叉腰,视其样子像是刚刚结束了休憩,还没缓过神来。
却有敌意从其身上升起。
敌意与杀气相对,相士与汉子遥成掎角。为避其锋芒,叶东风只有再横挪五尺,这一下他就被彻底拖离白轿,算上他手中平乱枪,叶东风也不能完全看护白轿,而且他再难回队伍前方。
早先叶东风瞥见相士、汉子在毒雾旁边救了不少人,二人身手卓绝,他也没有把两人算成刺客,只当成是恰逢其事的江湖高手。可如今两人对他明显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此二人绝非同小可,俱有一派之主的风范。
他不得不防,不能不防。
此时屠兰暮与赵获等七人缠斗不休。楚红玉与红轿对峙。叶东风被持竿相士、美髯汉子牵制。
唯有王巨无事。
他也缓过了叶东风跃马枪的打击。
盯着白色轿子,他知道机会再次来临了。
十八翠羽只不过是些莽撞军汉,懂得些什么,何况他还有“青蛛”未用
王巨一俯身,身后药篓就激射出一物,此物长形泛青,如同活物,一旦出篓即刻须绒大展。不等“青蛛”飞到,王巨背上药篓又跟出一物,细隐如针之物后发先至,扎上“青蛛”。
“青蛛”立爆
一团青气把翠羽十八乃至白轿尽数包入其中。
“青蛛”毒气可以麻痹机体,惑人心神,楚红玉吸入微量药气尚且踉跄,何况如此大量的药气膨涨在十八翠羽之前。
十八翠羽在药气之中全数撅倒。
王巨奔掠向白轿。
他必杀轿内之人
白轿不管你是不是正主儿,你都中了我的“青蛛”。如此药气,除非有我的解药含在口中,否则只要吸入一点,任谁也难逃我的手掌心
王巨的注意力全在白轿身上。
杀了顾铁心,不光能提升他在“一家亲”的地位,更可以得到那贵人的赏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王巨昂着不轻抬的头颅,贪婪代替憎恨,其眼睛里全是炙热的神色。
他忽略了最后的一顶蓝色轿子。
蓝轿自入街以来一直悄无声息,最不引人注目,以致就像是一顶凑数的空轿子。此刻这顶轿子发生了最大的变化,竟有人下了轿。
三顶轿子红、白、蓝依次排开,王巨掠向白轿必先经过蓝轿。王巨甫掠过蓝轿,那人就下了轿。
首先迈出轿子的却不是脚足,而是刀
不见人身,先看刀光
刀在人后,刀追在王巨项后。
王巨的脸庞正泛着笑意昂起,恰逢刀光追至,掠过、消失。
如风起风逝。
高行天眼中射出了厉芒。
太快了。这一刀。
此刀快得像是午时忽来的一场丧风。这刀风一起,眼前似乎就成了刑场,生死裁罚任由他掌。
好一阵断头风。
王巨眼中神采未散,脑袋已飞。剩下的无头之躯籍着猛烈冲力依然狂掠,最后重重跄在七尺之外,其脖际喷洒的鲜血打在前方地面,泼成一记惊悚的感叹号
第二二章幻
蓝轿之人一刀斩了王巨,冷对场内局势。
他并不插手赵获等人与屠兰暮的缠斗,但缠斗立止,屠兰暮被围在圈中,面有怖色。他不介入叶东风的微妙局面,叶东风却感觉牵制他的持竿相士与美髯公有了动摇。
蓝轿之人也不管楚红玉是否是敌,他甚至都不看她一眼。
他就站在蓝轿、白轿之间。
白色圣洁,蓝色典雅。
两种冷色间,他是一种更为显贵的色调。
蓝轿之人红缨冠,白玉带,一身金色飞鱼服。华服上彩绣的飞鱼浮浪、游崖、过云、望空,表其显赫的履历,代其荣华的身份。他正从袖中拎出一帕丝巾轻拭宝刀,其动作优雅却透着淡淡倦恶,不知是厌烦了杀人,还是因王巨污了他的爱刀。
叶东风在马上略一颔首,恭声道:“品大人,卑职失职,劳您下轿。”
论官职,叶东风比蓝轿之人低了两阶,理应下马拜见。可他被趺坐的相士和叉腰的汉子所牵制,不能自如,只好如此。
品大人慨然道:“东风。”回应仅是短短两字,可这声音依然带着一股寂寞与豪迈,虽然厌倦了厮杀,但是身经百战的烙印是消不去的。
长街臃人散尽,寥寥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观望。如高行天、陆无归一般还躲在楼内的散客亦有不少,他们被老板吩咐一定要关紧门窗,若实在忍不住好奇,也只许开一个微小的缝隙观瞧。
逗留不去的看客中不乏江湖人士。其中稍有经验的从蓝轿之人的样貌、衣装,再加上叶东风对其的尊称,立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大内逆鳞卫总长,御前正四品带刀行走,原武陵山庄总管,品无三
此人名头实在是太响了,以至于一现身,连那趺坐相士和美髯汉子的神情都有些撼动。两人牵制了叶东风,可是一直没有出手。
此时,他们面上皆露出去留不决的神情。
两人甚至带有一丝悔意。
楚红玉把这些收在眼里。
那趺坐相士是恨愁帮掌门卢照台。美髯大汉是复梦派帮主尧汗田。此二人功力高深,是今天刺杀行动的强援,如果这两个人都撤走,今天之事将极为艰难,不再是“一家亲”能独立完成的任务。
因此,她必须出手,即使没有把握,也要给其他人创造一个机会。形势上已逼得楚红玉不得不出手,而时间上也不能再拖,大量的官兵恐怕顷刻将至,那时就遭了。
王巨的血仍在地面蜿蜒,他背上的药篓翻倒,其中的几十种可怕毒物都倾泻了出来。毒入新血,血立成毒。
地上浮尸几十具。毒血渗过前面的尸首,发出一阵噼兹的焦声,散出一股浓臭的异味,毒血内里混的毒物太多、太烈,已经成了销尸的厉药
毒血开始渗入一处五人尸体扑叠的人堆。
楚红玉在这个时候起身。
眼前的轿子给了她莫大压力,楚红玉一直跪地不起,一半是因为不想动手杀伤平民,另一半是她赌顾铁心就在红轿中。
惨叫连天之时,白轿的反应最为明显,但红轿之中亦有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顾铁心并非必定在白轿中。即使品无三先护着白轿。即使红轿中人隐约透着一股高手风范,并不似凡人。
可谁又能保证品无三不是在故弄玄虚,谁又能否定顾铁心不是深藏不露之人呢
楚红玉甫一起身,红轿轿帘竟无风自动。
这是警告。
楚红玉在这顶轿前跪了许久。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女,任四周人流涌乱,听杀戮在耳。那一刻啊,她有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恍然。
当时场中乱局一片,可是轿中人与她都在隐忍着。她不出手,那么他也无动静。她和轿中人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微妙到只有她听到了轿中人的叹息。
那一声似乎也就是叹给她听的。
楚红玉在动摇。
平生第一次,她在抉择要不要出手但从品无三现身就可知晓对方早有防范,这场刺杀行动已变得结局难料。
楚红玉的“红眉”就藏在状纸中,杀机森寒的链镖在状纸中美的妖艳,以致看上去像是一纸血书
品无三一刀立威,在紧张的杀局之中划出了一丝平静。
这突来的平静让许多人内心都起了涟漪。
但这平静很短暂,短暂到如多思绪在众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来不及言说的时候,杀机便再起
毒血侵入的尸堆“噼啵”乱响,忽然尸堆爆裂,散尸横飞。如火一样烈、刀一般厉的毒药一进尸堆,就像是点燃了一堆火药。
四散而飞的尸首上带着毒血。这血尸没人能说得清楚它有的毒性,恐怕王巨复生也道不清楚。
配毒不是越混就越毒,可是毒物一定是越杂越麻烦。这毒血中的毒物新混,还未相容相消,至少带着几十种毒劲。
不知多毒才是真毒
连品无三也辟易了。飞溅的毒血大部分都是冲他来的。他一返身如穿花蝴蝶穿回了蓝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