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接过,轻声道:“还是自己来吧。”
两人相濡以沫,伉俪情深,视面前人如无物。陆无归一股气堵在嗓子间,再说不出话来。
白衣男子擦拭干净手上血,撇下丝绢,霍然站了起来。
女子唤了一声:“云决”想如往常一样去搀扶男子。这次白衣男子却出乎其意外的缩了手臂,微笑着看了女子一眼,柔声道:“璇儿,我自己能走的。”
名唤璇儿的丽人不再言,她看向焦立不安的陆无归,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便留下饭资,手捧宝剑,跟上脚步虚浮的白衣男子。陆无归本想拦住两人,多说几句,但见璇儿默默无言的暗示,他只能莫可奈何的让两人从身边经过,尤其看到白衣男子左臂的道道匝臂白绸,懂得陆家衣语的陆无归心中阵阵的绞痛。
这一对情侣汇进楼外大街的人流之中,扎眼的服饰与美丽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两人平淡安然的走着,少顷,女子搀挽住男子的手臂,臻首也轻靠于男子的肩膀,男子没有再拒绝,却挺了腰背,放缓脚步,力求走的稳一些。
骆铃看着两人甜蜜温馨的背影,再侧看神色复杂的陆无归,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语,最后小声的道:“你不要伤心了,如果心情不好,那就喝点酒吧,咱中原不是有句俗话一醉解千愁嘛,哎呀,我怎么也和哈鲁奇那个死胖子说话一个腔调了。你酒量不好也没关系,我陪你喝,给你打底啊。嗯,你先在这儿,我去找个位子喂,小二,二楼还有好位置吗待会儿酒楼最好的陈酿管够上,本姑娘今日不醉不归喂,我说,小二听见没”
陆无归仍然站在酒楼门口,他放长目光一直望到陆云决与璇儿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沉重的挪动脚步,进入酒楼。骆铃早在二楼最好的位置坐下,陆无归上来时,菜已齐,酒已满,一席好不丰盛,陆无归于她对面相坐,低眉看着满倾的酒碗,半晌无语。
骆铃双手支起下颔,仔细的打量着陆无归,感觉像看着一方动荡波澜的湖泊重归宁清,她试探着道:“你真的从不喝酒今天喝点吧,人总有破例的时候。”
陆无归漠然道:“从不喝酒,也从不破例。”
骆铃对于陆无归的回答并不意外,她继续问道:“刚才那一对璧人,是你的哥哥嫂嫂”
陆无归举起酒碗,缓缓将酒泼倾于地,道:“是的。”
骆铃皱着两条小眉毛,颇为不满道:“真的不喝啊,人家可是很期待你醉酒的样子呢。”
陆无归垂着头郁郁的笑了两声,道:“我怕喝醉了,会忍不住杀人。”
骆铃吓了一跳,转头看看,俏声道:“别开玩笑啊,你哥不认你,你也不能这么杀人不眨眼的报复大众啊。”
陆无归讽刺的撇了撇嘴角,冰冷的盯着骆铃道:“你忘了么,我本就是一个杀手,杀个把人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骆铃对视着杀手的眼睛,丝毫无惧色,笑道:“如果是第一天和你认识,那么肯定会被你吓到。而现在嘛,我可不畏怕你。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单单是蚂蚁,你还是死士陆家的人。”
陆无归冷笑道:“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骆铃提高了声音,一本正经的道:“爹爹跟我说过,陆世家是最悠久的名门贵阀之一,只是因为人丁稀薄,行事作风又太过慷慨激昂,破釜沉舟,才会被世人误解,归入了三大杀手组织之列。死士陆世家跟另外的杀手一家衣世家并称于世,但其实完全不是一码事,两家的信条截然不同。至于阴险的蚂蚁窝那就更不能和陆世家相提并论了。都说陆家孤,爹爹言道你们陆家就是孤高洁傲的典范。”
这一番话明显令陆无归感到点意外,他叹道:“骆千河前辈博学渊源,不愧是万人敬仰的侠者。对于前辈的善意,我虽然脱离了陆家,但是依然表示由衷的感激。”
骆铃高兴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嘴亦兜不住笑意,道:“你不用谢他。他现在在乡野耕田牧马,什么江湖闲事也不谈,什么江湖纷争也不挂在心上,只是常常和娘亲吵嘴,娘亲嫌他太笨,他嫌娘亲管得太多,呵呵呵。”
陆无归露出一丝笑意,摸摸身边的长匣,道:“吃饭吧,完后找家客栈住下,我们不用再刻意显曝行踪了,他们只要留意,我们去哪里绝对瞒不过他们。他们迟早主动来寻。”
骆铃拍拍桌上的两大坛酒,郁闷道:“你真的不喝点这可是专为你准备的。哎,若叫我一个人喝,我怎么一点兴致也没有了。另外平朔我还没逛够呢,这里和中原相差许多,好些奇特的物件,怪异的风俗,我想多走走看看,来了凉州,让我对北漠也心生向往呢,那里真的是银色的荒凉世界么”
“你要逛,我陪不了你,街上的人太杂。大罗教、无双门吸引了大量的江湖中人前来,你没什么,我不方便。”陆无归提起筷子,若有所思的道:“嗯,为了以防万一,待会开一间房吧,你身上的东西若丢了,就不好了。”
骆铃端起酒碗正饮着,闻言险些没喷出来,赶紧抹了嘴角,她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于是假扮羞怯怯的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睡床,还是地板呢”陆无归继续道,然后夹了一口菜,无声的咀嚼着。
骆铃听得清楚,心里这个气啊,变脸抬手就欲砸桌子,不过她杏眼转了转,素手轻轻的落到酒坛上,狠狠的道:“陆无归,你想得美啊,谁同意和你睡一间房了。哼,就算睡一间房,你这家伙也没有自觉吗,肯定是你地板啊。”
陆无归淡淡的“哦”了一声。
骆铃挑了挑眉毛,暗想这家伙情绪恢复的还真快啊,岂有此理,竟然已经能够调侃人了。明白了这一点,骆铃不爽的抓起酒坛,心里有着直接痛饮或者砸在杀手头上的冲动。然而她忽然琢磨起一件事情,浑忘了怒意,便问道:“你们家的衣服很特别,看起来好漂亮,就是显得另类了一点,我是说你三哥那身,很少有男子穿衣穿得那么俊,当然人就更俊啦,只是显得病瘦了些。”
“那是挽衣。”陆无归简单的道。
骆铃追问道:“何谓挽衣”
陆无归的面容再次闪过黯然之色,涩声道:“挽衣就是挽衣,它本身没有什么,我们陆家男子都是这么穿衣,只是额外有些衣语罢了,那左肩的霜花环带代表着视死如归的心志,右边的匝臂白绸则表明对逝去家人的祭奠,三哥这样穿戴,家中定有人亡殁了,应该是五哥吗五哥”及此,陆无归的眼眸变得深邃幽茫起来。
骆铃不想随便一问竟捅到了陆无归的伤心处,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