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某并不这么认为。”
“哦。”
“天下无双也只是一张牌匾,挂起来金碧辉煌,众人膜拜,不过年岁久了却也如破窗糊烂纸,撑不住几场风雨。江湖中人只是早早被朱崖的名头唬住,认了格局,各自经营,只顾爱惜羽毛。我就不管那么多顾忌,此生总要去挑战一次,方才甘心。”
“江湖岁月催人老,不许英雄见白头。”屈洒不觉轻笑道:“听说你申请外出,被执律厅否了”
“蚁王给通融一下”
“听说是想去南边你杀性太大,还是算了,一旦夺了先声,蚁窝也得连带出来。这个时节众目睽睽,不值当。过些时日吧。”
两人言谈间逐级攀登,此山不高,一会儿功夫,石阶到了尽头,半山庭居已在眼前。
几乎在屈洒、高行天抵达的瞬间,院门开了。
门扉间现出一个背负兵刃的年轻人,正是面色不佳、有伤在身的陆无归。
而陆无归推开院门,看见来的竟然是这两个人,先愣了片刻。但他马上让到一旁,弯腰致礼,道:“恭迎蚁王,贵体安康。”
屈洒走进院门,伸手在陆无归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注意到青年胸口扎紧的层层绷带和背上布囊包裹的兵刃,笑道:“小六,你开始和我有点像了。”
陆无归唯有苦笑一声,他抬起头,屈洒已擦身而过,其眼光自然与高行天对上。
“高兄。”
“小六。”
花圃之旁,苍树之下,八仙桌摆的方方正正。
桌面上茶道器具俱全,泡茶水就地取自院中央的深井矿泉,天然清甘,旁边炉子另温着一大壶备用,烟气袅袅。
桑玉蹑面容娴静,看壶中茶叶翻覆,对于来者并不怎么当意的样子,便是那人安坐对面,她也未有什么波澜。
高行天、陆无归分立屈洒背后,自然是安静不语。
少顷,桑玉蹑斟满一杯热茶,素指拈起,目光游离于屈洒的伤躯,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若是随便指点,便是不明白你。”
“四个人,那你觉得这一杯茶,敬与谁先”
屈洒不假思索的道:“敬别离。”
桑玉蹑的表情这才略微生动起来,皓腕一倾,以茶作酒祭,地上领了一圈。然后伊又分了四杯茶,按照前、左、右的位序推过去三杯,柔声道:“高行天,小六,你俩也坐吧。”
陆无归与高行天对视一眼,前者轻咳一声,道:“我有伤在身,久坐反而不好,不如二位慢慢聊,小六和高兄暂且回避一下。”
屈洒沉默不语。
桑玉蹑则微笑道:“你俩不是外人身份,一切随意,既然不坐,那就旁听吧。”
话音甫落,桑玉蹑就感觉到了屈洒眼眸中隐藏的复杂情感,那双幽暗眼睛径直看了过来。
语言真是个划定界限的好东西啊。
但桑玉蹑今天并没有准备台阶,有的只是更加冷峻的颜色。她是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想法,觉得心里话应该畅所欲言,然而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桑玉蹑才明白幼稚为何物。
认识十数年间,此人可曾因为他人言语而改变主张
竟是一件也无呢。
屈洒喟息道:“我原先以为,如果某一天,到了谁都记恨我的地步,至少还有你的支持,这个信念于我心中从未改变。”
“你来这一趟,既在蹑儿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即使现在,蹑儿心里头也存着意想不到的感动。不过,若以为还能像往常那样轻易说服我,那就错了。我是支持你的,蹑儿的使命本来就是坚定的站在你的背后。但是有一个前提,前提就是某人需记得当初的承诺。”
“蹈灭朱崖,取苗望北首级祭奠别离。许下的誓言,我每日念念在心。”
桑玉蹑冷道:“听其言,观其行,蹑儿眼睛还没瞎。是谁不惜把蚁窝豪杰当做弃子,也要千里迢迢护送金家那机关匣子,这也算不忘当初之誓言事后更偷偷抹消痕迹,肆意清洗,一意苟合,竟不觉得难堪”
高行天与陆无归闻言,面色皆有些异色。
屈洒却依然十分平静的道:“做非常事,用非常法。欲杀其人先亲其人。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有些人,你说我清洗,说抹消痕迹,清洗我倒是同意,至于抹消痕迹,我可从来没对你遮着掩着。”
“那照此论,卖主求荣之辈皆心有难言之隐,墙头风草之徒也都胸怀鸿鹄之志咯”
“蹑儿,蚁窝要的是存续。没有存续,诸事无从做起,充其量只是聚了一群自取灭亡的狂徒,谈何壮志,讲什么复仇朱崖递来金玉叶,蚁窝为什么不接屈洒有敌人,蹑儿有仇家,但要记得蚁窝只有买卖”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受教了。话说别离不在了,蹑儿从你的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呢。”桑玉蹑抚着温热的紫砂茶壶,话语尽数闷凉于心,仰头旁顾,入了满眼秋色山林,终是想不出第二道解决之法,索然道:“早间真不是个喝茶的时候,既然你揣定了蚁窝最大的想法,那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屈洒嘴唇翕动,最后只道了声:“蹑儿。”
桑玉蹑嫣然一笑,忽地低了头,就着茶杯啜饮了小口,伊人红唇抿着杯沿静谧了那么一刻,方才身姿坐正。桑玉蹑缓缓推杯至桌心,轻声道:“这是最后的办法。”
屈洒沉默看着对面。
那张面容依旧美丽,失去了魔女的蛊惑媚态,露出了纯净女子的素然鲜活之态,桑玉蹑这般另类模样他不是未见过,但是当下的做法就是闻所未闻了。
逼宫
不,何止啊。
第四八章梦烬上
“蹑儿,我的血这些年都冷了。拿得起,放不下,所谓的软语大约也只有在这里才开得了口。但你连正看我一眼也欠奉么”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你那双眼睛本是我相信的筹码,可是如今也做不得数了。”
听着冷冰冰的驳辞,屈洒笑了。因为伤势,悦耳的嗓音也笑不自然,他取过桌心的杯盏,眼波随着暗红色的茶汤荡漾,落寞的道:“这茶,我不能喝,还是敬别离吧。”
茶汤泼在了地面。
高行天闻言眉头紧皱,刀纹立起。他眼角余光扫过,便在对面年轻杀手的脸面寻到了差不多的情绪。紧接高行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花圃,依旧没有寻到那件事物,不过超卓的感应和直觉隐隐提示着有些不对劲。
杀手出于天性,抓着微小的瑕疵不放,却也没有压抑更主观情绪的意思。
山下遇见屈洒,他就猜测接下来的多种可能性。这种局面亦在设想之中,然而当局面真的如此发展演变,惊诧、怀疑、兴奋、紧张等情绪如热锅中烹炒的豆子急速升温。
茶汤浸入泥土,桑玉蹑看着右手缠着白纱的小尾指,道:“可惜了。”
屈洒忽道:“霍离生去的恐怕不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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