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天几无声息的劈斩在遭遇拦截之前,刀式骤然变化,反撩向天,恰恰挑上屈洒的大腿。得手之时,却达不到往常割断动脉造成致命伤的熟悉感觉,那从刀身传回的力道一如上次般难以着力。
高行天眉毛紧皱,他瞧见屈洒身上缠附的绷带残破不蔽体,露出了包裹经年的躯干肢体。但现出的部位却与想象的不同,屈洒干瘪枯瘦的躯体看起来是模糊而朦胧的。这绷带之下、躯体之上竟还贴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保护膜肤,因此即使那破损肉身依稀可见数处森森白骨、殷殷脏器,也依然固定完好生机不绝
阳光透映半透明的膜肤,照见内底淤血潋滟,这个凄厉的景象,入了高行天的眼,也入了陆无归的眼。
“铮”
轻响恍似断弦,高、陆两人心中都是莫名一颤。
怪物轰然倒下。
白追骤见屈洒的伤躯,惘然剑剑式大开,追逐胜机,彻底笼罩过去。
“铮”“铮”“铮”“铮”
断弦之声连响,仿佛瞬间五十弦尽毁,然后爆发的景象超出了杀手们的想象。
千千万万的丝线从周覆屈洒伤躯的厚膜中爆裂分离。
屈洒像是一轮病态骄阳,透支最后的光热。
丝线就是光芒。
如光箭般飞炸的利线近乎无坚不摧,皮肤、肌肉、骨骼、桌椅、鲜花、树木、甚至铁炉、陆无归与白追的手中剑器都被刺穿。
三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一件事物还是完好的。
场中最幸运的要数桑玉蹑。她离得最远,看得最真切,外加古树做盾牌,虽在怪物倒毙的时候又损失了一只血蛊,元气大伤,却是反应极快,仍能提起真气及时后掠,饶是如此,依然有四五道利线贯穿了她的肩臂。然而不等桑玉蹑站定细观,便又是分蛊连心,前创后患一齐发作,她似乎听得到心血蛊母的悲鸣,胸口剧痛如刀绞,朱唇红淌。
白追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上下尽被刺个密透,惘然剑式只展开了一半,堪堪抵到屈洒胸膛的长剑迸然碎裂,秋风牵扯,白追脚步趔趄,剑客如同一口掀开罩子的蒸屉,身体无一处不刹那血雾腾喷。
白追侧身栽倒,漆红了屈洒大半个身躯。
屈洒毫无保留的施展秘式“尸焰”,多年积养的半透明状膜肤顿时大为损耗,薄余的仅能勉强覆体。脏器搏动欲出,血气浴身,屈洒幽暗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伸出的左掌直指陆无归心脉,早有一股丝线沿指而出,击碎防御断剑,扎进了年轻杀手的心口。
相对于其他高速飞离的焰丝,这是唯一一股首尾相连仍在掌握的。
相比白追的全数承受,陆无归、高行天先有观察,再生警觉,虽然来不及退走,但是各自采取了紧急的闪避措施。
尤其高行天,折腰刀强悍的材质和锻造优势在这一刻完全体现,疾速飙离的丝线敲击着狂舞的刀体,只凿出了浅浅的斑点,高行天持刀不仅护住了脑颅心脏等重要部位,而且手脚关节也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血蚁全部中招,他算是重伤人中战力折损最少的一个。
高行天缓缓执刀过肩,寻常的一个动作,鲜血便泵出体外,但他无比的沉静与专注,费尽气力外人难知的努力都处理的十分妥当自然,以至于看起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有利的,不利的,没有任何因素能够干扰到杀手的心境。
他的所有精气神皆在恰与肩平的这一刀上。
他很虚弱,但屈洒更为虚弱。
以一敌四,仍暴起毙人,尚在巅峰就罢了,如今残病之躯还要这般施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不言而知。
那边隔了丈许远的陆无归双膝跪地,低垂着头颅,溅溢的鲜血像是牛毛细雨,几无声息,但转眼就湿润了周身土壤。本来就身受重伤,此刻伤上加伤,尸焰贯心,刻意封闭的身体再难以适应残酷的争斗。
年轻杀手血色尽失的嘴唇微微翕吐,这场激战第一个主动吸气的却是陆无归。
感应着束缚的锁刃渐去,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悔恨,倏然回刺,插入心口。
七星截脉手
某物被剥离,心脏几乎停跳,此时它因外部强烈的刺激才再次复苏。
年轻杀手飘零站起。
年轻血蚁冷寂的眼神和蚁王幽暗的眼神相对,这一刻不见谦恭。
只有在这种境地,陆家人骨子里的东西才格外凸显。
陆家孤。
不合时宜的决绝家风遗世独立,孤高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