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面皮一抽。
崽子东南玩儿疯了
阴到你爹头上了
他心下虽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且愤恨不已,脸上却是一副冤枉至极特别无辜的样子:“不知文华如何出此言论”
嘉靖不紧不慢,一副纳闷的样子:“文华虚言”
严嵩斩钉截铁道:“臣生平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若有仙酒,必献于陛下岂敢私吞若嵩有半句虚言”
“罢了”嘉靖一抬手,一副不满的样子,“朕最听不进这些咒,信你便是。”
严嵩很清楚,这表情显然是不信自己,只是不愿深究了。自己混了这么久,还头一次当吃黄连的哑巴,真是有苦难言。
嘉靖不怎么高兴地起身,随口道:“朕已允了文华,宗宪出任直浙总督。”
“是。”严嵩弓着身子,气得牙痒痒。
“此外,文华南巡功劳不小,该赏。”
“是。”
嘉靖不再多说,又飘出了凉亭。
严嵩独伫亭中许久。
多年没有过的威胁感,再次涌上心头。
崽子,爹待你不薄,见到皇帝就上天了么
这还不是最气的,回至府中,干儿子正在厅堂等候自己,满脸堆笑,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严嵩身体确实不赖,见状直接振臂怒吼了一声“滚。”
赵文华大窘,不明所以。
严嵩继而冲左右从吏吼道:“让他滚”
两位从吏哪里见过首辅这般震怒,当即连哄带架,总算是让赵文华出去了。
严嵩这几声也喊得实在太大,招来了家里人。
一短颈肥身,单目有神的中年胖子笑呵呵入厅,正是严嵩的亲生儿子严世藩。正是因为亲儿子天生独眼且其丑无比,严嵩才收了赵文华这个当年仪表堂堂的义子。说来也怪,依严嵩的地位,娶十几房老婆生几十个儿子都不在话下,可他偏偏只有一房正妻,自严世藩后也再不生子。
严世藩见严嵩坐在堂中喘着粗气,不禁笑道:“有趣有趣倒真想知道,天底下什么样的事情能把父亲气成这样”
“你还笑得出口”严嵩气恼道,“莫想到,姓徐的老老实实,姓赵的竟恶犬跳墙”
严嵩满是恨意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亲生儿子。
严世藩听过之后,毫不迟疑复又大笑:“哈哈哈皇上还是老样子小聪明太多”
“嗯不是赵文华耍诈”
“他”严世藩轻轻点了点父亲胸口,“再给他50年,他也没这胆子。”
“你的意思是”严嵩顺着他的意思,暂时放下了恨意,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如今的局面,已是逼得皇上不得不将东南总督一职点给自己的人。自古文武不宜交,即便私下关系很熟的文臣与武将,在皇帝面前,也必须要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以示清白。
可总督这种职位,模糊了文武之间的界限,武官的能力和水平领兵打仗可以,几省的总督却是驾驭不来,必要文武双全的能臣担当。张经是兵部尚书出身,内可理政事,外可统军,能力足够,又不在自己这条线上,这才落得总督之衔。张经成名多年,朝内有不少党羽学生,统兵在外更是调来了自己一脉的将领士兵,正是因为如此,他据兵不出,拥兵自重,戳中了皇上的心脉。
如今,自己这边介入东南,也许也有些太过了。朝内已完全被自己控制,这举世皆知,如果外面兵权自己也不落下,怕是引得皇上不满。
严世藩在旁不慌不忙说道:“文华,事做的其实不错,可结果是做过头了,皇上不高兴了,这才出了这个劣计,调拨关系,让咱们内部斗一斗,缓一缓。”
“在理,在理。”严嵩心下一阵惶恐,“那该如何是好”
“满足他。”严世藩大笑道,“斗一斗,缓一缓。咱们毕生,不都是在满足他么”
严嵩不假思索道:“这个可以,把姓徐的扯进来搅浑一些就好了。”
“这方面还是父亲高明。”
“只是”严嵩随即皱眉道,“我刚刚是不是对文华出口太重了”
“不重一点都不重他也是真的不识抬举了有仙酒理应先送到父亲手里,这么跨过父亲直贡皇上,该教训一下。”
“该如何教训”
“哈哈哈”严世藩已经笑得不亦乐乎,“文华这人我太懂了,在东南逛了这么久,吃的肉少不了。教训他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保证他今后服服帖帖父亲只要演好戏,满足皇上即可”
“好好好”严嵩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清楚,自己不过才华泛泛,除了身体好,其实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好在,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
第162上不得台面
倭乱平定,胡宗宪终于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上。杭州大宴,犒赏文武,胡宗宪一脉的将领悉数参与了鬼倭战事之中,该提拔的提拔,该复职的复职,俞大猷也终是一雪前耻,名正言顺坐回了总兵的位置。
戚继光领兵练了两个月的行军,连个倭寇的毛都没碰到,本该相当狼狈,但杨长帆这一路算作沥海兵,沥海兵算作宁绍台的兵,因而最终这路的军功归在了宁绍台参将戚继光名下,稍显安慰。
至于杨长帆,一介主工事的文职做了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实在尴尬,胡宗宪主张杨长帆连同军器坊及一应匠人迁来杭州,官提半级为左参议,杨长帆却偏偏不肯,留在沥海即可,什么都不要。胡宗宪也并未强求,如今这个人也挑不出什么问题,赵文华回京前也特意交代让他舒服些,此举便也作罢。
只是徐文长,他是再也得不到了。
即便得不到,也要用一用。
新任总督必先整顿军务,将混乱的直浙重新规整起来。倭寇今年走了,明年还会来,前前任总督周琉曾谏十难三策,其中自有合理之处,御倭寇于东海最佳,沿岸海口次之,河道再次,只是要实现这些,需要多年稳定的运作,绝非一朝一夕能成,若还是两三个月换一任总督更是不可能的。
大宴次日晨,直浙高级文武聚于杭州司衙议事厅,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三四十位聚于一堂。总督有令,畅所欲言,十几路想法这便喷涌而出,各个都憋着平倭的策略。
胡宗宪授意之下,特为徐文长摆了个座位旁听,连胡宗宪本人最信任的幕僚都未曾有这个待遇。旁人别的不知道,总督想招揽这位的心情却是都知道的,怎奈杨长帆捷足先登。
要说杨长帆哪里都聪明,偏偏这里非要死顶,跟总督抢人有好下场么
可眼下,杨长帆声名鹊起,又是在绍兴、南京两地百姓眼皮子底下虐杀神鬼难挡的鬼倭,要动他也的确是难。与张经在各地平乱积累的功绩不同,杨长帆俨然成为了本地的民族英雄。
这一议就是半日,政事的内容令人昏昏欲睡,武将的目的也多是为了壮大自身军队、卫所的力量,实是没太多花样。
杨长帆虽有自己的策略,但却不敢开口,如今自己已令胡宗宪诟病,再搞更多花样实非明智之举,发言之中也只是表示要加紧制造铳炮,加大火力。
当日议过,索然无味,这就是常规的政治内容,总督巡抚一天到晚忙活的事情,而最重要的话题却根本没有提上台面怎么处理徐海,怎么处理狼兵。
当晚,武官聚会,直浙各地武官难得聚在一起,一顿大酒是免不了了。杨长帆与俞大猷苏州会师结缘,外加与戚继光、庞取义私交甚密,本得到了邀约,但他说什么也是不敢去的,被得知打入武官内部,胡宗宪怕是又要耍阴。
不去是对的,当晚正该是喝酒上青楼的时候,总督传令过来去探徐海,探过之后来汇报。
果然,真正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搬到台面上来的。
杭州死牢,徐海端坐。
一般关在这里的人,该是被虐得连骨头都发霉了,徐海却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虽然关押环境比不过毛海峰,饭菜却不少,皮肉之苦也没受过。
非要说的话,这死牢对于徐海来说,反而成为了全杭州最安全的地方,但凡他要是出去,杭州百姓一人来一下子,他连块整肉也别想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