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淡然道:“此法既是他授与我,他必然先晓得了。你若寻他,他念起来,你却不是死了”
孙悟空见说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他奈何我的法儿,教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他,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面上如此,心中却起了凶意。
金蝉子瞧出孙悟空凶性,火上浇油道:“既如此,服侍我上马去也。”态度无比倨傲。
那孙悟空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能如何金箍在头,总是受制以人,须得寻法子去掉才是,想到此处,才死心塌地,强行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扣背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进。
云霭深处,观世音立在云霞之内,眼中多少有些疑惑,他自然瞧出金蝉子有意逼走孙悟空,要说不满佛门安排的弟子,如何要用那紧箍咒孙悟空戴上金箍,等于受制佛门,将来必多变数,以金蝉子的精明,应该想到才是。
思忖半响,不明其意,只得转身返回南海。
孙悟空服侍金蝉子西进,再不见顽皮,一路畅通,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金蝉子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那里水响”
孙悟空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
说不了,马到涧边,金蝉子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然看处,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就抢长老。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
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孙悟空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止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金蝉子见孙悟空救下自己,心中有几分意外。
金蝉子道:“徒弟啊,却怎生寻得马着么”
孙悟空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来。”
他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断乎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金蝉子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孙悟空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金蝉子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
孙悟空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金蝉子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生是好”
孙悟空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金蝉子的婆婆妈妈彻底激怒了孙悟空,真恨不得一棍子敲死他拉到。
哏哏的吆喝,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祗,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金蝉子闻言,这才收起脓疱样,重回安静模样。
行者道:“你等是那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孙悟空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孙悟空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教他还我马来。”
众神遵令。
金蝉子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细,孙悟空道:“只管宽心。”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金蝉子见孙悟空去了,道:“倒也蹊跷,平时轮流当值,难见一二,今日却众神齐聚。”
众揭谛见金蝉子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面面相觑道:“为护圣僧西行取经,佛祖钦点我等轮值,故而不敢懈怠,随时听候差遣。”
金蝉子微微一笑,道:“揭谛之语是到达彼岸之意,般若揭谛,般若僧揭谛,菩提萨婆呵,走吧,一起走吧,去那大智慧的地方,抛出一切烦恼。佛门对你倒是照顾有加。”
金头揭谛道:“得蒙佛祖垂爱,赏赐了西行守护之职。”
金蝉子道:“五方揭谛、护教伽蓝在佛门之中地位皆不甚高,想来,五百年的好处你们没得到多少,今日的灾厄便也未染身多少,故而有了今日的缘法。不过,西行辛苦,就怕一场辛劳,你们得不了什么好处。”
金头揭谛道:”上僧有意请我等出来不使随在孙悟空身前,敢问是何意义”
金蝉子微笑不语。
却说那龙吃了金蝉子的白马,伏在那涧底中间,潜灵养性。只听得有人叫骂索马,他按不住心中火发,急纵身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是那个敢在这里海口伤吾”
孙悟空见了他,更不多言,大咤一声:“休走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
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眼幌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
孙悟空瞧见那喷彩雾的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也未去细想。
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詈不绝,他也只推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