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殒一直在忍耐,在克制。
他已经插手太多次,既然之前已经先行离开,那在她靠自己出秘境之前都不该再现身。
可从她找到蝶绕枝,以为他是骗子开始,他就想要回去。
更不要说她现在痛成那个模样,那一瞬他简直什么都不想管了,天如何,地如何,六界如何,只要他死不掉,就总能摆平一切。他想出手,仙界天色骤变,命格上神藏叶终于发觉不对,在封锁了帝君神降凡界的消息后,他是除天帝和霜晨月外第三个知道内情的人。
他几乎立刻下界,挡在了谢殒面前。
“帝君不可!”藏叶心惊肉跳道,“不行!这是女君的命格,女君历劫的命中该受此苦,帝君已经违背规则诸多,让女君如此轻易寻到了法宝,否则她得到法宝时就该九死一生的!帝君实不该再干扰女君的命格,不然这些孽障都会反噬到您自己身上!”
谢殒拂袖挥开藏叶,凌厉俊美的脸上是熟稔操控命格的藏叶也看不懂的情绪。
“你觉得我会怕被反噬吗。”
说起来很可笑,他此生最擅长的事,可能就是承受反噬。
但被藏叶这么一拦,他就失了先机,有人比他更早发现了她。
红颜快要枯骨的时候,佛子不渡终于找到了芙嫣。
她鲜血淋漓,狰狞可怖地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她想,她此刻肯定面目全非。
她依稀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不渡身上的檀香味。
这百年来她记得最清楚的味道,绝对不会认错。
她几乎看不清了,眼前模糊,露出骨头的手还在勉力结印,还没有放弃希望。
芙嫣很痛苦,此刻已经不只是□□上的痛苦,还连带着心理上的。
她真的不想被佛子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太丑陋了。
她一直强忍着的痛呼在佛子靠近的时候,终于暴露了出来。
她痛呼着:“别过来……”
她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变了,变得沙哑难听,好像在锯木头。
唯一还能让她稍稍放松的念头是——她变得血肉模糊,佛子一定认不出她来了。
她使劲分辨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和长命锁,很好,它们全都被血肉覆盖,看不出原貌,这样一来,哪怕她变得再不堪再恐怖,他也不会认出她是谁——
“芙嫣……”
佛子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惊痛,芙嫣听在耳中,岌岌可危的防线瞬间崩溃。
“不要过来。”她痛苦地抗拒他,“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为什么要在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他。
为何他总要在她最不堪最绝望的时候,以最干净凛冽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芙嫣眼前一片红色,连佛子身上的僧袍都变成了红色。
她痛到极点,仰天启唇,却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凄厉叫声。
佛子抱住了她。
他脱下了僧袍,纤尘不染的白袍盖在了她血肉模糊的脸上、身体上。他轻轻揽住她,像怕触碰会让她更疼,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芙嫣浑身战栗地靠在他怀里,嗓音颤抖地说:“不要靠近我,我现在很难看……”
“别怕。”佛子温柔至极地低声说,“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难看。你很美丽。人生一世,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都会变成一副骨架,你如今的样子一点都不难看,在我眼中,你现在与佛祖一样庄严美丽。”
芙嫣藏在他染血的僧袍下:“你骗我,你在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从不撒谎,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不渡试图帮她缓解痛苦,但所有的灵力没入法阵中都消失不见。
他帮不了芙嫣,他从未如此无力过,眼睫上竟然染上了泪痕。
“我帮不了你。”他自责极了,“你这样疼,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念着经文,做他所有可以做的祷告:“佛祖在上,她还年幼,让弟子来受这样的苦楚吧。”
可佛祖没有回应他最虔诚的弟子,不渡什么都做不了。
能够帮芙嫣的现在只有谢殒。
谢殒一开始是被藏叶阻拦,在不渡出现后,是再也没有立场出手了。
“帝君,战神陪女君历劫,他是女君的劫。”藏叶的手还横在谢殒面前,“不管女君经历什么他都会在的,您不用担心,女君如今痛苦些都是命格所在,您也是历过劫的,您的命格可比女君的更糟糕,您不是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谢殒的确比芙嫣先一步去历劫,天煞孤星的命格也确实痛苦万分。
可是。他可以受任何苦,却无法看着芙嫣如此。
但当芙嫣倦鸟归巢般落入不渡的怀抱,扯着不渡的僧袍颤抖时,他突然意识到,比起自己动手替她解除一切痛苦,她更想要的是不渡的怀抱。
谢殒喉头一热,一口血吐出来,神血溅了藏叶一身。
藏叶懵了,站在那半晌,还走神地在想,这可是至高神祇的血,回去他就全都收集起来,找张桌子供起来。
啊不对,跑偏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