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