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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那边负责侦缉的十几人,原本是小唐在的时候一手带起来的,也算都是心腹,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整肃妥当,只等下命。
梁九明白告诉他们要找的乃是采花大盗金飞鼠,有可能已经逃出了城去,如今只等小唐那边请旨开城门。
其中一人听了,便道:“总算要拿这贼了么?还以为刑部的大爷们都把他抛之脑后了。”
另一人接口笑道:“当初缉拿归案之后,就该立刻杀了,好吃好喝供了五年,又给他逃走,如今果然生事。不知这次遭殃的是哪家小姐?”
梁九微微皱眉,正要喝止,却听又有人说道:“正是费死劲儿拿到手的,所以才不舍得杀了,还指望着他往外吐东西呢,若是死了,他先前偷走的那些稀世奇珍之类,岂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梁九听到这里,才将他们喝住,正色道:“这件事是唐大人亲自吩咐的,你们都醒觉着些,不该说的话切记万万不可乱说,若是找到了人,唐大人自有恩赏。”
众人才屏息静气,肃然躬身,齐声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且说小唐匆匆地便要入宫请旨,谁知才到半路,便被人拦下,道:“毅少爷,平靖夫人叫你即刻到府里一趟。”
小唐闻言就知道平靖夫人必然也听说了……惊问:“怎么姑奶奶也知道了?”
那人道:“原本都怕惊扰了平靖夫人,所以不敢告诉,是丫头们私底下议论,不知怎么就给夫人听见了。”
小唐无法,只好暂时改道,匆匆到了府上,入内相见,见平靖夫人坐在榻上,满面忧怒之色。
小唐忙跪地行礼,平靖夫人不待他开口,便道:“怀真出事了?”
小唐听了“出事”二字,心里难过,便道:“姑奶奶且不必过于着急,我正想法儿搜救。”
平靖夫人问道:“可知道是谁做的?”
小唐哪里敢说“采花大盗”,只说道:“目前已经有了眉目,是个一贯绑了人勒索钱财的强贼。”
平靖夫人听了,点头道:“倘若只是为了钱,那就好说,只别是为了……”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略微出神。
小唐心中着急想去请旨,又不敢催促平靖夫人,却见她思忖片刻,微微摇头,喃喃说道:“不可能会这么快……”
小唐心中一动,便唤了道:“姑奶奶……莫非有话跟毅儿说?”
平靖夫人回过神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凛然,半晌,才缓缓说道:“没有别的。我只是想跟你说,毕竟怀真是从我这里回家才出的事,你务必、一定要把她好好地找回来……这一次若是安然无恙,以后……你也要替我多留心……要时刻保全她的安危。”
小唐闻言,只觉得这话虽则是情理之中,可……又仿佛另有一层意思在内,此刻也顾不得深究了,便正色道:“毅儿明白!”
平靖夫人才道:“既然如此,不必耽搁,你且快去罢!”抬手轻轻一挥,缓缓地低了头。
小唐又磕了头,才退了出来,转身出府。
小唐才出了府,还未上马,门边儿又有一个人忙迎上来,道:“唐大人!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林御史大人请您过府!”
小唐闻言,心中转念,他知道林沉舟此刻必然也已经知道了,也隐隐猜到林沉舟叫人请他过去是为了何事,然而此刻,他却并不想从命。
小唐便道:“我知道了,此刻我要急着进宫,待会便去!”说着,也不等那人开口,便翻身上马,打马急奔,头也不回而去,那随从叫了几声,眼见追不上,只得作罢。
夜雨飘飞,只有马蹄声阵阵急促,眼看宫墙在望,小唐一抖缰绳,正要快马加鞭再追一步,忽然却见前方宫道路口上,停着两匹马,不偏不倚拦在路上。
两边有随从挑着灯笼侍立,在细细雨幕之中,灯笼的光也显得朦朦胧胧。
小唐一怔,缓缓放慢了马速,两边儿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他已经看清来人是谁,——其中一匹马上之人正是林沉舟,他旁边的那位,一身黑衣隐在暗夜之中,却是凌景深。
小唐见状心中长叹,只得翻身下马,向林沉舟见礼。
林沉舟哼道:“我早就料到你绝不会去见我,故而我特意来此等候了,唐侍郎!”
小唐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自然也知道林沉舟动怒了,便单膝跪地,道:“恩师容禀,我并不是故意违背恩师的意思,只是如今性命关天……片刻也耽搁不得,才……”
林沉舟喝道:“才令你什么也不顾的,居然连九城畿防都动用了?”
小唐倒吸一口冷气,森森雨气几乎沁入五脏六腑,他知道此刻不能跟林沉舟争锋,便微微低了头。
果然林沉舟道:“九城畿防,非乱时不得任意调动,你明知后果如何,却仍是任意妄为,我素来只当你是个最沉稳可靠的,没想到如今,竟只为了区区一个……”
说到这里,林沉舟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只道:“为了她,便甘愿自毁前程么……”
小唐默然立在雨中,雨水自额角汇集,顺着鬓边流下来,因为微微低头,那雨水便斜斜滑落,最后从嘴角到了下颌,一摇坠落,瞧起来就像是一滴泪坠下一般。
林沉舟说的小唐又何尝不知道,但是虽然明知,却并无选择,此刻他心中也并不为什么前程担忧,却反而惦记着那个总是或笑或颦,或娇嗔或平静如水,声声叫着他“唐叔叔”的女孩子。
静寂之中,凌景深翻身下马,来到小唐身前,双手一拱,同样屈膝跪倒,道:“求大人网开一面,我弟弟也在车上,同样不知所踪,若要降罪,我愿意领受所有责罚,只求时机紧迫,望仍是放唐大人去寻人。”
小唐转头看向凌景深,却见他也已经是湿透了,雨水从发端无声流下,浓黑的双眉皱着,脸色却更透出几许惨白来。
林沉舟冷道:“如今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
小唐才低头道:“恩师恕罪,只是,我又何尝不明白恩师乃是一片爱护之意,但、但……”
林沉舟冷笑了几声,说道:“但是你关心情切,便自乱阵脚,纵然叫你调动九城,把整个京城翻了个遍又能如何?你当我是因你任性妄为动怒,却不知我更恼你就算闹得如此大阵仗,毕竟也是白闹一场,竟全没有什么用!”
小唐愕然,跟凌景深对视一眼,便抬头看向林沉舟,却见林沉舟微微仰头,慢慢地吐了口气,才说道:“罢了,以后再说就是了……你且听好,方才我已经细审问了九门守城,从中午到黄昏之时,从西城门有一辆应公府的马车出城,当时下雨,守卫又见是公府的车马,便不曾拦阻。”
小唐见林沉舟放他一马,略松了口气,他心思转动甚快,闻言便道:“那倘若是贼人故布疑阵,马车出城只是为了诱敌之计,实则他藏身城中呢?”
林沉舟肩头狠狠一垂,无奈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调动了大理寺的侦缉好手,只须让他们到西城门处查探一番,便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另外……城内只须叫京畿司跟刑部巡捕们出动就是,九城巡防那边,我已经派人止住,不然的话,明日早朝,那些言官们一个人一句,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唐闻言,心中感激,低头道:“多谢恩师保全!”
林沉舟又道:“你不必入宫了,自去办事罢了,横竖已经都闹起来,我便去替你请旨。”
小唐知道林沉舟是一片好意:若是言官弹劾之类,便是林沉舟在他身前挡住了。这也是林沉舟息事宁人保他前途的苦心,小唐越发感激,便点头称是。
林沉舟又道:“对了,让景深也跟着去吧,你们齐心协力,好生把人找回来。”
凌景深正要求此事,闻言也忙拱手领命,林沉舟才看了两人一眼,调转马头自去了。
背后,小唐同凌景深双双起身,彼此对视一眼,小唐道:“小绝怎么会在车上?”
凌景深道:“我已经问过了,下午时候他在唐府那边做客,大概是随着怀真一并乘车回来的。”
小唐又问道:“你可知道是何人动手了?”
凌景深听了这句,牙关咬紧,嘴角的肌肉也随之抽了抽,脸色微微有些狰狞,道:“我怎会不知,这才是叫我最担心的。”
小唐疑惑看他,凌景深道:“你也知道先前我是管刑部大牢的,那金飞鼠被关了五年,因为上头有令,须叫他吐出藏宝的地点,因此隔三岔五便会用刑催逼……他自然跟我是极相识的,也……恨我入骨。”
小唐听他如此说,心中才即刻明白:若是金飞鼠恨凌景深入骨,那么……倘若给他知道凌绝是凌景深的弟弟,那么……
凌景深仰头看天,亿万雨丝从天而降,暗夜沉沉,一丝儿星光自然也是没有的。
凌景深喃喃道:“若真因我而害了小绝……我可……怎么办好呢?”
小唐抬手在他肩头一按,道:“那贼人杀了应公府的车夫,可见是早有预谋,他并想不到小绝会也跟着上车,他的目标想来只是怀真,不会格外针对小绝。”
凌景深知道他是安慰之意,便点点头,道:“走吧!”
小唐同凌景深两个翻身上马,顷刻到了西城门处,见昔日手下的一个侦巡上前,道:“大人请看!”双手高高举起。
小唐定睛一看,却见他的手心里捧着三两片花瓣,有两片大概是被踩过,已经揉烂破损,还有一片倒是完好,花瓣微微翘起,中间点缀着些许晶亮雨点儿。
此处是城门要地,又哪里会有花瓣出现?那侦巡说道:“属下方才审问过下午看守城门之人,说是马车经过的时候从侧车窗洒落的,只是发现的时候车已经出城了。”
说着,凑近一步又道:“这种花儿唤作‘琉璃繁缕’,有些罕见,京城内有栽种的不过是三四家。”
小唐拈着那一片花瓣,隐约记得平靖夫人府的花园里也有这种花儿。
却听凌景深在旁边低声道:“那丫头喜欢花草儿,这大概……是她撒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