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以字评人,天墨清谈,让一个纨绔登榜,像什么样。岂是叫世人他荒唐做派么?是以,十几来,东洲文人虽然私底千方百计收罗仇少爷的笔墨,表面上都是一副避之及的模样。
过少爷也在乎这个。
用他某次在酒楼的话来说,就是“哪些横都写直,竖都立正的家伙,让他们来评价,那才是真真的辱了我的笔墨。”
——双方的梁子就此结。
文人人多势众,但少爷仗着仇家撑腰,格外缺德,放话替他写一篇文章回呛,给白银百两。这一来,才有东洲文人和第一纨绔绵延至今,“死休”的骂战。
一个字都吝啬给清谈会写的少爷,正在一笔一划地教雪原的蛮民。
“横和竖是骨架,但是真的让你写柴木架!撇捺……”
他教得认真。
奈何的人在分神。
图勒巫师的视线落在他秀气的手指上,莹润的指甲泅着浅浅的血『色』,指节因握笔弯折,仿佛清瘦的雪山山脊,提腕、转折、运笔……
“啪!”
仇薄灯狠狠敲了他一笔头。
“看什么呢你!”
少爷气坏了。
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纡尊降贵教人写字,这家伙居然还敢分神?他把炭笔塞进图勒巫师手,恶狠狠地让他己写。
——写好就撵出去。
少爷虎视眈眈。
图勒巫师把视线移回纸面,他握住残留余温的炭笔,紧挨着仇薄灯的笔迹开始写。仇薄灯刚刚还在谴责他的分神行为,这回己也忍住分神了。
……怎么这么多伤疤?
仇薄灯目光落在图勒巫师的手臂。
他把袖子挽起来了。苍白冷硬的皮肤,沉着知道什么落的伤痕,有些像是刀伤,有些像是兽类利爪獠牙留的——仿佛他曾经把胳膊探进虎豹的口中,夺取什么东西似的。生活在雪原,有这么凶险吗?
几乎没有握过刀剑的少爷有些『迷』茫。
他记得,图勒巫师身上也有很多伤疤。
这种人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正想着,图勒巫师碰了他一,示他写好了。
仇薄灯吓了一跳,慌忙拖过纸,为了掩饰己刚刚神的事,急急忙忙开始找茬。一低头,他愣了一,居然写得……还行?
就是哪稍微有点奇怪……
仇薄灯盯着纸瞅了半天,终于发现,图勒巫师写的字,笔画高低都和己写的一模一样,精准得仿佛拿戒尺对过去似的——好个登峰造极的“照虎画猫”!
就是他笔画硬,有提收轻转的地方,都写得……
“杀气淋漓,”少爷评价,“你是想让它们替你跟别人比武吗?”
指挥他练撇和捺,练了半天,还是生硬的火柴棍。
打都是看名家真迹的少爷:“……”
他忍去了!
他探过身,握住图勒巫师骨节冷硬的手,带着他写。
一遍、两遍、三遍……原本仇薄是坐在图勒巫师的侧面,这样教姿势实在别扭,一会,他的手肘就有些悬住了。图勒巫师注到了,把他抱进怀。教上头的少爷挣扎了一,发现这样的确方便很多。
“老实点,准『乱』打主。”少爷威胁,“然就把你撵出去。”
——他图勒语比图勒巫师中原话快多了。
他借助《双原解字》,基本能知道每个词的音节大概是什么,就是发准音节比较艰难。图勒巫师还得将没有字母的象形文字与发音艰难对应。仇薄灯试了几次直接教他发音,发现任务过艰巨。
这才认命一边己图勒发音,一边教他从辟蒙开始。
图勒巫师点头后,少爷新将手覆上他的手背,引导他。
纸张上,炭墨越来越多。
生硬的撇终于流畅。
直到仇薄灯试探着松开手,图勒巫师的手微微顿了一,炭笔顿、撇……
“好了!可以!””初为人师的少爷颇有成就感,轻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个字……”
翻过页,看到上边的“双亲”。
仇薄灯顿了一,想起件事……他好像没见过图勒巫师的父母,也没有听到他提起过任何相关的话。
少爷后知后觉地发现奇怪的地方。
就算雪原和中原差异再大,也至于那什么礼的时候……双亲都出现吧?
他刚想问,图勒巫师经同时看到了那个词。
他低垂眼睫,拨开仇薄灯的头发,顺着他伶仃的脖颈向吻——仇薄灯低低地哼了一声,向前伏倒在矮案上,白皙的手软软垂落。
炭笔滚到毡毯上。
图勒巫师一手环住他纤细的腰肢,一手然然地将纸张,以及《双原解字》拨到一边,压了来。
——他把字写得错。
教导者该给他一点奖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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